兩人相互依偎坐在這一地碎石上，慕湛慢慢撫摸著姬離的頭發，“曾經，有一個門派，叫做天下門。”
“天下天下，擔的自然是天下的責任。門中弟子皆是樣樣出色，而作為門中的聖女，她肩負著扶持真命天子平定戰亂的重任。”
“那一年，聖女下山了。”
她天生姿容冠絕，世人何時見過那般的絕色，她一出世，便不知迷倒了多少人。
但是被容貌所迷惑沉迷於聲色的男人不是她所要尋找的真命天子，他們沒有那樣的擔當。
直到有一天，她遇見了當年的東辰淮南王。
俊美瀟灑的淮南王，不同於別人一般迷戀聖女的容貌，對著山腳下崴了腳的姑娘隻是淡淡的幫她包紮。
即使那樣精美的腳踝握在他手心裏，他都麵不改色。
聖女卻對這個男人上了心，她跟著他走過街道來到了淮南王府，看到了挑燈夜讀的青年，看著他熟讀兵法，精通政治。
她於是便認定了，淮南王，就是她要尋找的真命天子。
聖女以客卿之身進入了淮南王府，她的俊美與多才立馬吸引了所有人，自然包括他。
別人都在稱讚聖女，淮南王卻皺了眉，在無人的時候，將聖女單獨召見了去，聖女以為自己要得到淮南王的重用了。
但事實上，他隻是無奈地看著她，“姑娘怎的貪玩至此？一身才華將在下的一眾客卿羞辱地無言以對啊。”
聖女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被他識破，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這樣的小動作為她帶上幾分嬌憨，男人便不舍得再責備她，隻是淡淡地讓她離開。
聖女卻越發重視淮南王，淮南王堅持不留下聖女，聖女隻好離開，準備另尋辦法。
天有不測風雲，同樣人中龍鳳的孝定王不知從哪裏得知淮南王身邊有這樣一位公子，他本身血統純正，是嫡係皇室血脈，天生性格乖張，爭奪天下是他蓄謀已久的野心。
無奈身邊的謀士都不堪重用，他得知了聖女的存在便幹脆帶人來搶。
彼時聖女已經離開淮南王府，孝定王卻不知，淮南王隻說人已經離開，淡漠的樣子激怒了孝定王。
當時天下大亂，各方勢力雲集，天天都是各方勢力的火拚奪權，皇室的存在也沒有很高的地位，但是孝定王年紀輕輕便壯大了皇室的力量，他的手段又豈能一般。
淮南王開始不斷遭遇刺殺，在一次外出時憤怒的孝定王直接帶了人殺了過去，淮南王漸漸不支，卻閉口不談聖女的去向。
孝定王便要殺了淮南王，一介王爺的死在當時已不是什麼大事，就連皇上死在了哪個太監手裏都不是什麼值得驚奇的事一般。
但是一直默默跟蹤保護淮南王的聖女卻現身救了淮南王。
孝定王看著聖女，自此被魔障所控。
他瘋狂地迷戀上了聖女，得到聖女已經不是為了她的才華，他自私地想將聖女據為己有，將她永遠地囚禁在他的羽翼之下。
慕湛說到這裏，淡淡一笑，將姬離的手拿至唇邊輕輕一啄，低聲道：“和我很像，是不是？”
這樣強大的占有欲，與他如出一轍，即使是再怎麼控製，遇上一些外物的刺激，便會不由自主流露出來。
姬離突然心頭一跳，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是淮南王不在乎聖女也不是真的不在乎，他並不是真的不喜歡聖女，而是覺得自己已有妻室，配不上聖女，隻好忍痛遠離，早在那一隻精細的腳踝在手中的時候，他就想親吻她了。
孝定王對聖女展開了追求，他有著最浪漫的才華，有最細膩的心思，聖女雖然不為所動，多少還是有感動的。
孝定王的行為讓淮南王本來沉寂的心被嫉妒占據，他才發現，自己無法忍受別的男人對她的一絲覬覦。
為了得到她，為了將她藏起來不讓世人看見她，他必須有最高的、掌控天下的權利。
淮南王順理成章地反了。
這樣的結果，是眾人沒有料到的，但是聖女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淮南王身邊，幫助淮南王解決內憂外患，一步步攻城伐地，一步步將淮南王推上了高位。
即使是那麼驚才絕豔的孝定王，也沒能抵擋住聖女與淮南王的攻勢。
淮南王稱帝了。
就是那位先帝。
他枉顧世俗，將聖女立為皇後，將最好的給了她。
給她封號“元”這樣的尊重，更有代表著他一生隻動過的“一次心”，封號元懿皇後。
這樣的尊貴與愛意，讓計劃平定天下後就離開的聖女留了下來，安心做了他的皇後。
但是淮南王的妻子又怎能允許？她亦是有雄厚出身背景的女子，但是一直支持的是孝定王，淮南王得勢以後全被被囚禁了起來。
她憤恨聖女奪走了她的一切，原本母儀天下的應該是她才對！她卻隻做了個貴妃。
對聖女的嫉恨讓她喪盡天良，她私下見了被囚禁的孝定王，與孝定王私下定了計策，偷偷放了孝定王。
條件就是孝定王帶走聖女。
孝定王對聖女的愛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他沒有妻室，自身除了脾氣不好以外，他俊美多才又潔身自好，是不知多少閨秀的夢中情人。
而原本皇位應該是他的才對，若是淮南王沒有聖女的幫助，這個天下幾時能輪到他淮南王？
而他有時又隻希望，若是聖女最先遇見的是自己，那麼結果是不是不一樣？
孝定王帶走了聖女，卻沒有遠走高飛。
驕傲的孝定王無法忍受淪為階下囚的屈辱，決絕明烈的他在聖女麵前自殺了。
聖女在一周之後自己回了皇宮，快要找瘋了的淮南王如獲至寶，恨不得將聖女時時帶在身邊。
但是身為一國皇帝，他肩負著太多使命，他被逼迫選秀了。
聖女便是此時誕下了龍子，他以此為借口拒絕了。
淮南王欣喜若狂，幾乎是孩子一落地便將那孩子立為了太子。
聖女得到的嫉妒越來越多了，原本跟在淮南王身邊，同他們一起打天下的臣子也無法忍受聖女一人霸占皇上的行徑。
淮南王置若罔聞，他的原先的發妻對聖女的嫉妒被架在鍋上慢慢熬煮發酵。
而小太子的樣子卻與淮南王相似度不高，她便將手伸到了小太子身上。
於是，太子不是皇上的骨肉的傳言瘋狂的傳開了。
淮南王不敢相信這樣的傳言，但是對著原本喜愛無比的兒子膈應卻越厚了，越看越不像自己。
猜忌與隱藏在深處的嫉妒，讓他漸漸遠離了聖女。
他不想承認，比起自己，孝定王更有皇帝的魄力與張揚，也更配完美的聖女。
但是每每看到聰慧異常的兒子，他小時候雖然聰明卻不是神童，太子不是自己的兒子的想法便越發堅定了。
孝定王帶走聖女的那夜發生了什麼，聖女又為什麼一周以後才回宮，這些疑問都熬煮著他的理智。
於是，秀女進宮了。
一波接著一波的秀女被選進宮，聖女見到淮南王的時間也越發的少了，因為那樣的傳言與皇上的態度，元懿皇後的待遇越來越差。
生活一夕從天堂墜入地獄，元宮與冷宮沒有區別。小小的太子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他感覺到了一些，本來就不喜歡自己的兄長們看著自己的為了不讓母親傷心，他聰明地裝作不知，小小男子漢默默的照顧著母親。
大冬天沒有棉衣，他便自己將幾件衣服縫到一起穿，夏天熱了就將衣服再拆開。照顧生病的母親，他沒有錢買藥，便隻能將父皇給自己的玉佩給了太監，求他取點藥來。
聖女不在乎自己，卻無法忍受兒子受到的冷遇。
那麼優秀的兒子，怎麼能就此被湮沒？
她離開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地離開了。
她帶著兒子回了師門，師門責備她忘記師訓，卻看中了太子的天賦，意欲將太子培養成下一個聖子。
聖女看到兒子一日日成長，一日日出落得越發驚才絕豔，一日日與那個人越來越像。得知師門要將兒子培養成下一任聖子，她拒絕了，帶著兒子再一次離開。
她自己的才華，已是世上難尋，教養兒子已是綽綽有餘，又何必讓兒子也落得與她一樣的宿命。
他本就是天下之主，又何須幫助別人登位？
恨淮南王的絕情，她帶著兒子再次回宮了。
這是她奪下的天下，自己尊貴與否不在意，但是兒子，一定要是最尊貴的人。
彼時她已病入膏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她便也忍住了惡心去見了那個男人。
看著已至中年卻依舊風度翩翩的淮南王，聖女恍如隔世。
她已經離開十年了。
淮南王不敢置信地看著聖女，驚喜與安慰的眼神在落在一邊的兒子身上時，僵住了。
當年的小小太子，已經出落成俊美如斯的少年了。
眉眼裏也沒有孝定王的陰鷙與狠戾，但是淮南王就是感到心驚，感到惶惶。
母子兩再次住了下來，卻今時不同往日，小小的少年已經長大，已經驚才絕豔，已經有力量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那淮南王原先的發妻卻慌了。
即使這些年元懿皇後不在皇宮，皇上一直忽視百官的提議不再立後，原先跟著聖女打天下的老臣們自覺愧對聖女，也沒有再提起立後的事，但是她作為發妻，已然是隱形的皇後，執掌六宮。
得知元懿皇後回來，那女人便帶了人來為難她。
聖女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又不再擔心兒子受人欺負，便不將那女人放在眼裏。
那女人卻頻頻挑釁，什麼妹妹回來這麼久了，可有侍寢啊，什麼她好幾天小日子沒來了，可能又懷孕了啊，一大堆的廢話在聖女懶懶將鳳印拿出來時閉上了嘴。
她對聖女的嫉恨這麼多年也沒能削減絲毫。
流言再次傳了出來，這次傳的更加難聽。
所以他沒有王爺的封號。
所以邊關來犯時，年僅十二歲的他便上了戰場。從必死的戰場上回來時，他便成了百姓心目中的少年英雄。
無數人在忌憚他，淮南王並不確定少年到底是不是他的兒子，於是有了滴血驗親。
滴血驗親的結果是，他是淮南王的兒子。
淮南王欣喜若狂，又覺得愧對聖女，所以聖女依舊是元懿皇後。並且比她以前還要尊貴，淮南王想用盡辦法去補償聖女，但是她都已經不在乎了。
這麼多年，她怎麼還會在乎那點虛無縹緲的感情呢？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她在死的時候，死在了孝定王的墳前。
她被孝定王帶走的時候，震驚於孝定王的決絕慘烈，心悸於孝定王濃烈的感情。
從來沒有動心的人，在那一夜，真的動心了。
她此生的唯一一次心動。
對淮南王的，從來都不是愛。
但是她明白地，太晚了。
姬離震驚地看著慕湛，慕湛卻隻是淡淡一笑，“你猜到了吧？”
“沒錯，我是孝定王的兒子。”
姬離微微張大了嘴，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慕湛。
慕湛低頭一手輕輕地捂住了姬離的眼睛，吻細細密密落在了姬離的唇邊。
他輕輕地啄著姬離的唇，喃喃自語道：“所以你也發現了吧？有時候，我不太能控製自己的情緒。”
即使我看上去十分的溫潤儒雅，但是誰能想到，我的內心早就被壓抑地千瘡百孔。
那些嫉恨與憤怒，壓抑在了心中，讓我成為了翩翩公子。
姬離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睜大眼，睫毛掃過覆著的掌心，她聞到了人心發潰的味道。
姬離抬手摟住了慕湛的脖子，主動湊上去，吮吸著慕湛的唇。
“你不用壓抑的。”
慕湛一怔。
姬離卻笑了，拉下慕湛的手，看著慕湛的眼睛，“你不用壓抑，你本來就是天下之主，這個天下，有什麼能讓你壓抑呢？”
就算你是孝定王的兒子，你也是天下之主。
孝定王本就是天生的皇室貴胄，沒有聖女對淮南王的幫助，孝定王一定可以掃平天下穩坐帝位。
就算他不是孝定王的兒子，他由那樣驚才絕豔的母親，不管換了誰，天下都會被他的母親奪來。
所以，慕湛，本就是天下之主。
慕湛久久地看著姬離，姬離在慕湛的眼睛上輕輕一吻，唇齒間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鹹味。
慕湛閉上眼，一滴晶瑩便緩緩落了下來。
“離兒，你不知道的，這其中，還有另外一個故事。”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碎石上，眼底帶上冷凝的危險光芒。
“離兒，這一尊雕塑，是兩個女人。”看著震驚的姬離，慕湛輕輕一笑，“我調查過你，離兒，第一次什麼也沒查出來，但是從你那神奇的掩藏著的內力著手，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慕湛輕輕把玩著姬離的手，兩隻同樣完美無瑕的手重合在一起，就是世上最美的風景。
“離兒，你知道你的母親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