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首《行路難》!好一個聖愚之說!在下受教了!”
這時卻突然從殿外傳來一聲清朗磁性的男聲,聽到耳朵裏時就像是置身在冰上之上看到了雪花落入流水的聲音。
寒涼而舒服。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玉人。
真的是玉人。
這是姬離在繼慕湛與慕燼之後,見到的又一個冠華絕世的男子。
北岩太子。
玉宿。
傳說他亦是智多近妖的典範,幼時母後便被害身亡,所有人都說沒有了母族的他難以繼承太子的位置,但是出乎人意料的是他愣是在那樣詭譎的北岩皇宮生存下來了。
並且,在十二歲那一年,便穩坐太子之位。
與他的外表不同的是他殺伐冰涼的心,沒有人再敢小看這個看上去文質彬彬和善優雅的少年,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小心翼翼地活在他的陰影下,卻還是被他一個個揪出來斬草除根。
聰明又果決。
玉宿長身玉立,肌膚瑩白,長眉斜飛,深邃狹長的丹鳳眼看來時比起慕湛又多了一份高傲,高挺的鼻梁下是涼薄的唇,尖利的下巴也訴說著主人的淩厲。
最奇特的是他身上的衣服,沒有固定的花紋卻有絲絲縷縷的紋路,從衣服上就透著一種玉質的清涼,像是他穿著一身玉。
雍容精致,高貴冷傲。
而事實上,他的衣服也確實是玉製的,那是極細的金線裹著玉粉而製的衣服。
雖然他同慕湛一樣,都是在十二歲的時候站在了權力巔峰,但是也許,在場的人當中,隻有姬離與他氣質最為相似。
玉宿深深地看了姬離一眼,勾唇一笑才看向上首皇上,他右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微微躬腰,“北岩使者玉宿,見過皇上。”
皇上還沒有從玉宿的到來反應過來,外麵便匆匆跑進來一個信使模樣的人。
“皇上恕罪,玉太子行程極快,小人沒能跟上,是以未能通報,小人該死!”
皇上目光沉沉地看著玉宿,玉宿看一眼跪在腳邊的信使,薄唇微勾出一個涼薄的弧度,“皇上見諒,宿早就聽說東辰皇上威儀無雙,是以急著瞻仰,無奈馬太慢了,宿實在是有些性急。”
他說的謙和但是卻是實實在在的打臉,東辰也不過是剛剛收到玉宿的出使消息,連迎接的人都還沒有派出去,他就已經站在了這樣的大殿當中,還嫌棄驛站的馬慢,一句話,便將東辰徹徹底底地嫌棄了。
而且,在姬離看來,他分明還保留了實力,如若不然,那日就會顯露身份了。
“玉太子親自出行,也不通知一聲,沒得東辰沒有派人去接跌了玉太子的麵子。”慕湛站起來笑道。
意思就是你登堂入室未免太囂張,一國太子行事不夠磊落。
本來大殿中的人還都有些緊張,玉宿是出了名的難對付,就是個三言兩語就能把你賣了還讓你幫忙數錢的主。但是慕湛一站出來,眾人便全都出了一口氣。
有慕湛出馬,他們似乎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眾人的表現略有些明顯,皇上的臉明顯又陰了幾分。
慕湛,這個陰魂不散的!
玉宿似乎是沒有想到慕湛這麼早就會站起來,看上去竟然好像還有點失望。
擺明了的,東辰沒人的意思。
沒人比慕湛更清楚東辰虛浮的內裏,他盯著玉宿,兩個同樣優秀的男子相互久久對視。
不知道的人以為他們可能是好友,但是姬離清楚地感受到了暗潮洶湧。
“本太子本來是想通知來著,不過路上遇見了姬公子,相談甚歡,便忘記了。”玉宿一句話便把姬言拋了出來。
大殿裏又開始議論紛紛,姬言和玉宿詳談甚歡,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啊,連帶著看向姬章的眼神都有些不妙。
姬章皺眉,站起來向玉宿行禮後問道:“玉太子,不知我兒在何處?”
玉宿一笑,“姬相不必緊張,貴公子此時還在路上,估計過不了多久也快到了。”
“玉太子遠道而來,還不趕緊看座?讓玉太子站著叫什麼事?”慕湛冷笑。
玉宿皮笑肉不笑拱手,“本太子也正說呢,還以為偌大一個東辰沒有個知禮的人呢!”
玉宿的不屑直接擺在臉上,殿中人卻是敢怒不敢言。
現在說的話已經不是像前麵一樣隨隨便便能說的了,隻要開口,代表的就是國家,每一句話都要承擔後果,沒有慕湛那樣的實力怎麼敢隨便開口。
慕湛側身伸手,“請——”
他伸手的方向卻沒有空座位,擺明了給玉宿難看。
玉宿看著慕湛一笑,“不敢勞駕閣下,本太子一向入鄉隨俗,大家隨意一點就好。”他說的話簡直就是把自己當成了主人,說完自顧自左右看看便看到了靠著桌子單手支頤閉著眼睛小憩的姬離。
“姬小姐,不介意的話,在下可以坐在這裏嗎?”
眾人倒抽一口氣。
玉宿雖然說話不客氣,但是一舉一動舉手投足都是絕對的雅致尊貴,在座的少女們又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她們也不懂這幾句看似平常的對話中的較量,隻是單純地沉迷於玉宿的美色當中。
好吧,十七王叔看上你了處處護著我們就不說什麼了吧,憑什麼剛來個玉太子,你也立馬給勾引走了!
眾女眼神如刀,狠狠往姬離身上招呼。
姬離隻覺得後背發涼,眼睛朦朧地睜開看到玉宿站在麵前,對美色視而不見的某人隻覺得吵得慌,於是一抬手想把煩人的蒼蠅趕走。
“啪——”
大殿中靜悄悄的,所有人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玉宿僵硬著的嘴角抽了抽。
他剛才,是被打了吧?是吧是吧?
姬離抬手,隻想把吵人的玉宿趕走,玉宿顯然也沒有想到他會有如此不受待見的一天,於是不躲不閃,於是就被姬離打了個正著。
姬離眼神有些迷茫,看看慕湛又看看玉宿,她此時已經有些斷片,不太能理解玉宿的話,但是努力維持著正經,別人也看不出來她已經醉酒,搖搖頭,“不好。”
眾人又是倒抽一口氣。
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玉宿與姬離說話很不開心,但是為什麼姬離拒絕了玉宿,他們卻更加不開心?
慕湛卻知道姬離已經醉酒了,隻覺得此時正襟危坐的她憨態可掬十分可愛。
對嘛,就是這樣,不管是什麼玉太子還是金太子,隻要不是本公子,即使醉酒,也要給他一巴掌!
“玉太子何必為難一個未出閣的閨秀,不如就坐到在下這裏吧。”
慕湛主動退一步,眾人還一怔,慕湛怎麼會讓步呢?
於是當玉宿坐到慕湛座位上後,慕湛泰然自若地坐到了姬離身邊。
姬離偏頭瞅了瞅慕湛,又埋下頭自顧自見周公去了,別人看來卻是一臉羞澀地低下了頭。
眾人:……
玉宿眼睛微微眯起,姬離嗎?也許,會是慕湛的一個弱點呢。
慕湛坦蕩蕩地與玉宿對視,弱點,隻是對於心懷恐懼的人才有的名詞,鋼鐵心性者,從無所懼。
玉宿嗤笑,慕湛,你還不懂呢,弱點都是致命點。
眾人不知道兩人在打什麼眼底官司,一時瞄瞄這個,一時看看那個,養養眼還是不錯的。
這時皇上才開口了,“北岩強國,玉太子親自遠道而來,此番是何緣由?”
玉宿拱手一行禮,看一眼慕湛才勾唇道:“北岩即將入冬,屆時北邊定有漠北蠻夷相擾,東辰身為鄰國,北岩願與東辰結為秦晉之好,東辰助我北岩北上,北岩也定會助東辰西進。”
一言震驚四座。
皇上眼底爆出喜色!
身為皇上,又有那個不希望自己有生之年開疆拓土,縱橫神州?
玉宿的誘餌,真的很誘人。
他一句話,就談到了四國版圖上。
慕湛眯起眼睛,顛倒眾生的眼眸裏幽光連閃,玉宿,所圖甚大啊。
現在的皇上,隻是坐鎮皇城,平日裏根本不會巡防百姓,關於戰爭,也不過是從幾封軍報上獲得的消息,對於邊塞的情況,他聽到的也永遠就是那麼幾句話而已。
他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情況。
有道是將在外軍令有可不受,原因也就是坐鎮後方的人根本不知道前線的情況,不見到真正的戰場不會明白“損失慘重”的意思。
更何況,皇上這兩年有些往昏君發展的趨勢,沉迷於聲色的時間明顯增長,反倒是嫉妒與猜疑之心越重了。
就在四下裏探討東辰的好處的時候,“皇上!萬萬不可答應!”許墨站出來大聲道,“北岩國力強盛,這些年更是養精蓄銳,漠北遊牧部落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玉太子此番提議,必定另有所圖!皇上萬萬不可答應!”
眾人一怔看向許墨,皇上也帶上了幾分沉思,看著玉宿的眸光也變了變。
這時安定侯看一眼玉宿,立馬站起來大聲道:“許世子!你這是何意?東辰開疆拓土,乃是百年好事,造福於後世的好事!屆時我東辰屹立東方,皇上聖名流傳青史,福祚綿延千年!百姓腰背挺直,以東辰為榮,以家國自豪,這樣的好事有何不可!”
安定侯很會拍馬屁,這話一出來,皇上立馬看著許墨的眼神也帶上了幾分不喜。
許墨本就不是擅長言辭之人,此番不知要如何開口。
難道要他說東辰邊境有西風虎視眈眈,西風太子夏禹生亦是當世權利頂峰的傑出人物,他到現在還沒有落網,一旦他回去,定然會養精蓄銳卷土重來,慕湛能設計偷襲他一次,他便不會再中計,那時的西風是一頭憤怒的雄獅,東辰自要小心翼翼應付。
旁邊要是再臥一條“嘶嘶”吐著信子的北岩毒蟒,有玉宿這樣的人緊緊盯著,就算是慕湛與他殫精竭慮,又寡不敵眾要如何應對?
南薊雖然一直自詡世外之國,但是哪次趁火打劫沒有他們?偏偏南薊又占據天險,易守難攻,這麼些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還依舊固若金湯。
這樣的南薊是不會出手相助的。
那時候東辰必亡!
他能這樣說嗎?!
許墨眉頭皺緊,看向慕湛,希望慕湛能攔住皇上,慕湛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許墨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