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豬油蒙心
“阿娘很好。”陸難抬眸看著陸淩雲認真道。
阿娘很好，她一直都這樣覺得。
阿娘生她時才十六歲，就跟現在的她一個年紀，陸難不清楚當年的事，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一個妙齡女子獨自生下孩子，然後在往後漫長的歲月裏絕口不提孩子的父親。
小時候她經常聽人說阿娘的壞話，不知檢點和水性楊花都算是委婉的說法，阿娘為她背負許多罵名，但不曾在她麵前提過這一點。
在陸難心裏陸淩雲一直很好，不管對方做了什麼，到頭來陸難也隻會覺得：阿娘是個可憐人。
被她用無比堅定的眼神盯著，陸淩雲有瞬間的怔楞，回過神來之後很快道：“我不是其他人，不吃你這一套。”
她可不會因為陸難的三言兩語就心軟，那張臉，那雙眼，一處都不討喜。
“在我心裏阿娘怎樣都好。”陸難還在認真的剖白自己的心意。
阿娘是她一個人的阿娘。
“就算我要你進東宮？”陸淩雲順著她的話問。
陸難臉上的笑容有片刻凝滯，從陸淩雲攔下她的馬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對方的來意。
“為什麼一定要是太子呢，盛京的權貴那麼多，阿娘另外挑一個好不好？”她笑著問。
皇後娘娘和張相卿都對她那麼好，她要是進了東宮以後要怎麼麵對這兩個人？
“皇後娘娘想要我嫁給文淵哥哥，文淵哥哥的父親是永州城的城主，也很厲害的。”陸難又接著道。
厲家是皇後的娘家，也算是權貴之家，厲文淵又是太子的表兄，陸難覺得這個人選陸淩雲應該會滿意。
“你要嫁的隻能是盛京的人。”陸淩雲毫不猶豫的拒絕。
“阿奶知道了會生您的氣的。”陸難提醒道。
小時候阿奶就經常因為自己跟阿娘生氣，每次不管阿奶多麼生氣，阿娘都隻是冷著一張臉一言不發，說到最後阿奶也不再說她，隻是不住的歎氣。
陸難記得很清楚，每每這種時候，阿奶臉上就會浮現出她從未見過的表情，光是遠遠地看著阿奶的臉她都舉得難過，那一聲聲歎氣聽得她心都要碎了。
那時候陸難就下定決心要更乖巧一些，不讓阿奶再為自己的事情跟阿娘生氣。
一再退讓，就是不想等阿奶來了盛京之後再為自己的事情憂心。
“我隻做我要做的事情，不在意別人是什麼感受。”
陸難在陸淩雲眼中看到了恨意——對自己的。她覺得心虛，明明自己沒做什麼對不起阿娘的事情，但這個時候她還是覺得十分心虛，就好像隻要她說一個不字，那就是犯了天大的錯，是要遭天譴的。
“你自己去找太子，告訴他你願意進東宮。”陸淩雲命令道，“你最好快些恢複記憶，同樣的事情我不想說兩遍。”
馬車停下，陸淩雲下了馬車，隻留下陸難一個人呆愣愣的盯著自己的鞋尖看。
陸難不願進東宮，可在陸淩雲麵前又說不出話來，她討厭自己的軟弱。
馬車沒去靖勇候府，陸淩雲一下車陸難就吩咐車夫改道去封家。
……
陸家，陸淩峰常住的那一座宅子裏，季淑貞聽完陸知言的話之後，就繃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囡囡當真這樣說？”半晌之後她才看先陸知言道。
陸知言點頭：“她的確這樣說，不過娘也知道，如今囡囡失了記憶，孩子心性沒個輕重，怕是以為嫁人跟玩遊戲差不多。”
“你可曾見過那厲家的公子，可知他人品如何？”季淑貞接著問。
她住在這邊注意陸淩雲的事情倒是方便，對陸難的事卻所知甚少。
“之前囡囡出門，傍晚的時候是他送囡囡回來，我遠遠的見過一次，看著倒是一表人才，人品如何尚未可知。”想到張相卿說的話，陸知言又道：“我倒是也聽過別人誇讚他，說是比盛京的許多公子都好。”
季淑貞沒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麼。
“前些天姑姑帶囡囡出門，後來聽哥哥說，她是帶囡囡去見太子，想要囡囡進東宮。”頓了頓她又道：“已經定下來的太子妃是丞相張家的小姐，囡囡同張家小姐交好，還帶我見過幾次張小姐，如今她這樣的性子，進東宮不是把她往火坑裏推嗎。”
越聽季淑貞臉上的表情就越難看，她還在查是誰把陸難身世的事抖了出去，沒想到這一轉身陸淩雲就搞出這樣的事情來。
真是豬油蒙了心，放著好好的一個女兒不要，偏要生出這麼多事來。
“娘，您說姑姑為什麼非要囡囡嫁給太子啊，我們陸家就是沒有在朝為官的人也不會被人看低了去，更何況如今哥哥在朝為官，哪裏就需要囡囡做這些事了。”陸知言不滿的抱怨。
見她一臉埋怨，季淑貞心中不由得歎氣，自古來商人地位就不高，陸知言沒吃過苦，自然不覺得如今的陸家有什麼不好，殊不知大難來臨時，在權勢麵前你縱使有萬貫家財也無計可施。
“你姑姑那是把自己裝進袋子裏走不出來了，你不要多問，隻管看好囡囡就是，若有機會試探一下那個厲公子是什麼樣的人，別的事自有我和你哥哥操心。”
陸知言麵露難色：“哥哥好像打算送囡囡回青州。”
“不行。”太過激動，季淑貞拍了拍手邊的桌子，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很快恢複平靜，正襟危坐道：“就是我同意，你姑姑怕是也不會這麼輕易放囡囡走。”
陸知言歎了一聲不言語。
“你不必擔憂，車到山前必有路，還有娘跟哥哥在呢，你和囡囡隻管像小時候那樣，每天開開心心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季淑貞寬慰道。
陸知言點頭應下，看了她一會兒後季淑貞又笑道：“阿言也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了，可有心上人？”
一句話就讓陸知言羞紅了臉。
“娘。”她小聲嗔道，“您胡說什麼呢。”
明明是在說囡囡的事，怎麼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來。
“羞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也同你哥哥說過，我們家沒那麼多規矩，你若是有了心上人就告訴娘，我給你參詳參詳，若對方是個靠得住的人娘自然不會多加阻攔，你若沒有心上人，娘也得幫你相看相看，娘的阿言這樣好，還真舍不得你嫁到別人家去。”
說著季淑貞眼底就泛起淚花，陸知行還未及笄時她曾為陸知言定下一樁親事，剛定下來沒多久男方就出了意外——在行商的途中，商船遇到風浪，到如今連屍體都沒找到。
好在陸知言同那人隻見過幾次，感情不算深，哭一陣這件事也算過去了。
後來陸知行考上狀元，陸家早就有了進京的打算，再加上青州也有傳言說陸知言八字太硬，克死了自己的未婚夫婿，季淑貞就想著到了盛京再給她找一個好婆家。
“我才剛到盛京，哪有什麼心上人，娘還是先操心哥哥的事吧。”陸知言雙頰泛著淡淡的粉，別過頭去不看季淑貞。
“你哥哥要操心，你的事也不能鬆懈，娘一定會給阿言找一個好婆家。”她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女兒，就是嫁了人也要被人如珠似寶的對待，決不能被人輕賤了去。
陸知言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有幾分羞澀，她小聲道：“我聽娘的。”
季淑貞笑著點頭，似是突然想起什麼，她皺著眉頭道：“往後你離陸瓊遠一些，我看她不是什麼好的。”
聞言陸知言也跟著皺眉頭，她幾乎每日都會過來給季淑貞請安，有些時候也會遇到陸瓊，對方一向是客客氣氣，有時還帶著幾分活潑，像是沒長大的孩童一般——陸瓊原本就小她好幾歲，如今都還沒及笄，也算得上是半個孩子。
“我以前都不知道爹爹還有別的孩子。”陸知言歎道，話裏滿是失落。
陸知言是在來盛京的路上才知道自己還有一對雙生的弟弟妹妹，她還以為是季淑貞在跟自己說笑，畢竟在她看來自己的爹娘一直都是一對恩愛夫妻，在青州時陸淩峰也沒有任何妾室，她是父親唯一的女兒，是他的掌上珠。
“你爹爹怕你多想，才讓我不要告訴你。”季淑貞安慰她，陸知言臉上的疑惑越發明顯。
“娘一點兒都不在意嗎？”她問。
不在意自己的夫君在外麵有別的女人，不在意別的女人給自己的夫君生孩子，不在意要跟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在意什麼？”季淑貞反問，“自古男子三妻四妾便是常事，我跟你爹爹成親時他也不曾許諾往後不納妾，這件事他不曾瞞過我，也不曾把人帶回家，他給了我足夠多的尊重和體麵，那柳姨娘也不是個會惹事的，我又何至於去為難一個女人。”
見陸知言的眉頭仍舊沒有舒展開，季淑貞接著道：“阿言，往後你也要嫁作他人婦，你要把娘的話記在心裏，你身後是陸家，還有我們給你撐腰，你以後不管受了什麼委屈都不要害怕，有我們在就絕不會讓你被人欺負。”
對著自己的心肝肉，季淑貞說不出三從四德這樣的勸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