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殺人誅心
次日一早，陸難剛用了些點心，正準備去侯府時，院子裏來了位“不速之客”——她的阿娘陸淩雲。
陸淩雲是跟薛媽一起來的，年前齊垣送陸難回來之後，薛媽跟著陸淩雲離開就再沒回來過，陸知行又另外派了一個人專門給陸難熬藥。
“阿娘。”沒想過陸淩雲回來，陸難有些慌張。
桌上碗筷還沒撤下去，盤子裏還剩兩塊點心。
陸淩雲沒有答應，她徑直來在陸難對麵坐下。
“你昨日去了哪裏？”陸淩雲開門見山的問。
她對陸難失憶的事始終持懷疑態度，是以這段時間她雖然沒見過陸難，但卻派人時時刻刻注意著陸難這邊的動靜，她也知道陸難之前被皇後召進宮的事情。
“我去元禪寺替皇後娘娘燒香祈福。”陸難如實回答。
她總覺得有些不真切，小時候她無數次幻想過阿娘坐下來跟自己說話會是什麼場景，如今這一幕真的發生了，她卻一點兒都不覺得驚訝，就好像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無數次那樣熟悉。
“皇後待你如何？”陸淩雲又繼續道。
這盛京的女子千千萬，為何偏偏要陸難去上香？
“娘娘待我很好。”
陸淩雲嗤笑一聲，有自己作對比，隨便拎出個人來，陸難都能說出這句話。
“你同太子關係如何？”她又繼續問，絲毫不顧及陸難的感受。
像是被針紮了一下，陸難立即變了臉。
“你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嗎？”見陸難遲遲不說話，陸淩雲有些不耐煩的道。
陸難還是不笑起來順眼些，如今這個模樣她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太子很討厭我。”最後陸難還是開了口，語氣十分失落。
阿娘這樣問，是不是就證明要自己進京接近太子真的是她的主意？
為什麼？
“沒關係。”陸淩雲隨意道。
陸難愣了愣，什麼叫沒關係？是自己想錯了，實際上這一切都不是阿娘的意思？
不等她發問陸淩雲又道：“皇後喜歡你就行。”
要嫁給一個人，如果不能討他歡心，那就討他母親的喜歡，陸難倒是不傻。
陸難的心跌落穀底。
“阿娘。”猶豫半晌之後她喊了一聲，繼續道：“是阿娘讓我來盛京接近太子的嗎？”
還是不死心，陸難想聽她親口說。
萬一不是呢？萬一呢？
沒有萬一。
陸淩雲很快道：“是，但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沒用。”
空負貌如花。
陸難僵著臉，再笑不出來，“為什麼是太子？阿娘如果想要我嫁給一個有權勢的人，好為陸家和哥哥鋪路，為什麼一定要選擇太子呢？”她接著問。
“為什麼不能是太子？”陸淩雲反問。
還不清楚陸難究竟是不是真的失憶，陸淩雲沒把話說得太清楚。
“可是他有太子妃，我要是進了東宮就隻能是側妃。”可能連側妃都做不了。
“你倒是看得起你自己。”陸淩雲話裏嘲諷的意味漸濃，“我不是沒給過你機會，如今我們進了京，你覺得你還能做得成側妃嗎？”
殺人誅心。
陸淩雲知道怎麼三言兩語就恰恰當當的戳在陸難的痛處上。
若是陸家其他人沒進京，陸難頂著陸家嫡女的名，早早的搞定太子，興許還能博得一個側妃的位份，如今陸家人進了京，陸淩雲並不打算替陸難掩蓋身世，一個商戶女，又是生父不詳的私生子，想做太子側妃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陸難張張嘴，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原來從一開始，阿娘就什麼都明白的，她就是要自己去給太子做妾。陸淩雲還欲說些什麼，房門忽的被人推開，陸知行急匆匆的走進來，他一臉陰沉，全然沒有平時的儒雅模樣。
今兒他下朝早，誰知道一到家就聽說陸淩雲去了陸難院子的事情。
“姑姑過來做什麼？”陸知行對著陸淩雲，語氣不善。
陸淩雲起身，扶了扶頭上的簪子，輕笑道：“你急什麼，我還能吃了她不成。”
坐在椅子上的陸難好像被人抽去魂魄一般，雙眼無神，呆愣愣的，就是陸知行闖進來她也沒有什麼反應。
“姑姑可別忘了您答應我的事。”陸知行快步上前，擋在陸難和陸淩雲中間，隔斷陸淩雲望向陸難的目光。
也不知道自己來之前兩人都說了什麼。
“記著呢，你若是不信就自己問她。”說罷陸淩雲就帶著薛媽離開。
直到房門重新合上，陸知行才轉過身來看陸難，她依舊是自己進門時的那副模樣，陸知行在她麵前蹲下，握著她的手輕輕喚了一聲：“囡囡。”
陸難沒反應，他又喊了一聲，她這才慢慢回過神來。
“哥哥。”一開口，陸難的眼淚就砸在陸知行手上，“真的是阿娘，她都知道的，她就是要我進京給太子做妾，她都知道的。”陸難喃喃念著，眼淚也好似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掉個不停。
一時間陸知行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沒事的，別怕，哥哥不會讓你去做妾的，別怕。”陸知行不停的拍著陸難的手安慰她。
陸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不怕，她隻是覺得難過。
為什麼呀？為什麼阿娘要那麼討厭自己，她既然那麼討厭自己，從小就不搭理自己，這個時候又為什麼要自己去給太子做妾？
陸難就像烏龜一樣，感覺到危險就把腦袋和四肢縮回去，如今她也不敢再往下想。
如果不去想一切是不是都會不存在？
沒一會兒陸知言聞訊而來，兄妹倆哄了好一會兒都沒能把陸難哄好，最後還是陸知行提醒陸難還要去侯府，她這才打起精神出了門。
“哥哥這是做什麼，囡囡這麼難過，你還讓她去侯府練字？”陸難一走，陸知言就氣衝衝的質問陸知行。
依她看來，陸知行何止是不管陸難跟靖勇候走得近的事，他分明就是一直把陸難往靖勇候那兒推，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練什麼字？！
“不讓她去侯府，你就是哄到天黑她都還記著剛才的事。”陸知行無奈的笑道。
上回靖勇候來看陸難，陸難將他和陸淩雲趕了出去，轉過身齊垣也將陸難說的事告訴他了，要是他當時不依著陸難，又怎麼會知道她還遇到了這些事。
有些事雖然知道，但在陸難麵前陸知行還要裝作不知道。
“想著往常這個時候囡囡都要去她先生那裏練字我就沒過來，沒想到今兒姑姑突然來了。”陸知言有些自責。
陸知行拍拍她的肩，輕聲安慰：“不要多想，不關你的事，姑姑要來就是你在也攔不住的。”
“哥哥，你說姑姑會不會說話不算話，要是有一天她突然反悔了怎麼辦？”陸知言滿麵憂愁的道。
以前遠隔千裏，如今近在咫尺，陸淩雲的性子又不是他們摸得透的，誰都說不準下一刻她會做出什麼樣駭人的事來。
“我打算送囡囡回青州。”沉默片刻之後陸知行道。
這件事他跟陸難提起過很多次，但對陸家其他人還不曾說過。
“不可。”果不其然，一聽他這麼說陸知言想都不想就反駁，”哥哥在想什麼，怎麼能送囡囡回青州，你是瘋了嗎？“陸知言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
大家都到盛京來了，這個時候居然想著送陸難回青州。
“阿言，你想的我都想過，隻是眼下還有比這個更好的主意嗎？”陸知行語氣十分平緩，陸知言卻從中聽出一種無力感來。
“姑姑不是想讓囡囡嫁給太子嗎，隻要囡囡嫁給別人姑姑不就沒有辦法了嗎，不管怎麼樣都不能送她回青州，你跟娘說了娘也不會同意的。”陸知言急忙道。
回了青州，山高路遠的，一年都見不了幾次，她娘第一個不同意。
陸知行不言語，看著陸知言的眼中滿是無奈。
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
“那你說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囡囡應該嫁給誰才好？”陸知行順著她的話問。
陸知言表情一滯，很快嗔道：“我怎麼知道，我才剛剛到盛京，哪裏認識什麼人，哥哥在盛京待了這麼多年，如今又在朝為官，難道你心中就沒有一兩個合適的人選。”
“沒有。”陸知行立即答道。
若是有哪裏還用的等到現在在這裏跟她說這些話。
“我不信，盛京這樣大，我不信真的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再說了哥哥怎麼知道回了青州就能解決一切。”
陸知行笑而不語，他的妹妹，被家裏人捧在手心裏長大，不曉得憂和愁——而陸難本應該也是這樣。
“總而言之，哥哥還是打消送囡囡回青州的念頭。”陸知言一本正經的道。
“是囡囡想回青州。”
這回她愣了愣，張張嘴沒出聲。
陸知言想不到如果自己是陸難，有那樣一個母親，她會是什麼感受，最起碼她不會像陸難那樣，一直抱著幻想，想著有朝一日會被自己的母親接受。
陸難不記仇，總覺得世上所有人都是好人，這是她的可愛之處，也是她的可憐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