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風雪澈和虛空在清晨的陽光裏遠去的斜斜背影,林晨媛心中的不安越甚。伸出纖纖玉手,撫了撫自己滲出微細汗珠的額頭,似是下定決心般,朝著那離去的背影大聲問道:“虛空師父,覺緣大師呢?”
遠去的背影怔愣了片刻,但也隻是片刻,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道:“師伯已去西方極樂世界了!”
聲音裏沒有任何悲傷,可是林晨媛卻依舊感覺到濃濃的悲傷,心微微抽痛了下。臉上亦流露出哀傷的神情,覺緣大師對她不錯,就算所有人都誤會她時,他依舊憑自己的良心說著公道話。
江湖這個是是非非,恩怨難斷的地方,良心話就顯得尤為可貴了。因此,林晨媛對覺緣大師從心裏有種親切感。故而如今聽到那位和善而公正的大師死了,難免露出哀傷之色。
她離開才不過兩三天,那位和善的大師就這麼離去了,如此想著不禁又覺得世事無常,生死難料。隻是這種世事無常,生死難料卻是人為的,因為人心不公嗎?
如是想著,林晨媛哀傷的臉龐上不禁又露出迷茫的神色。
虛空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故而沒有看到林晨媛臉上的悲哀和迷茫之色。
然,風雪澈卻在林晨媛喚住他們時就駐足回眸,一雙深邃而幽深的眸子緊緊凝視著林晨媛,眼裏有著難掩的深情以及深深掩飾的不安。尤其是看到在林晨媛聽到覺緣死時,臉上露出的哀傷之情時,風雪澈的拳頭緊了緊,眉頭緊蹙,深邃的深眸一暗,心中的不安也越來強烈。
轉身,冷冷地看著虛空,對於虛空臉上那抹了然的古怪神情,風雪澈並不惱火,仿佛根本在意被人看穿了心思一般,繼續率先朝前麵走去。
虛空沒有回頭,但由於風雪澈一直在他的前麵,故而風雪澈的表情,他看的很清楚。
“她還不知道嗎?”虛空跟上風雪澈離去的腳步,卻在他身後饒有興趣地問道。
風雪澈凝足片刻,卻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隻是冷冷地語帶警告道:“我想虛空大師沒有興趣關心這些小事吧?”
對於風雪澈的警告,虛空並不在意,隻是語重心長道:“被保護的太好,反而極易折斷!隻因經不起一絲風吹雨打,那樣是很容易折的!而被保護的太好,就會一直不知道世事的滄桑,這樣的人也是極易遭人嫉恨的!就如我,就很嫉恨呢!”
雖然虛空最後的話語帶著玩味的語氣,可是,風雪澈卻還是停住腳步,回頭,如鷹般犀利的眼眸冷冷地看著虛空,一字一句道:“你若是敢傷她一根寒毛,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能傷害她的不是我!”對於風雪澈的警告,虛空並不在意。這一次,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是而,他也沒想過自己能活著離開荊門。
“哼,不是最好!”風雪澈轉身,卻沒有繼續往前走。
虛空也沒有催促他,隻是看著他的背影。眼前男子的背影竟讓他覺得被濃濃的孤寂籠罩一般。原來,他也是孤獨之人嗎?
虛空——莫怨莫恨,莫貪莫念,莫執莫癡。眼前如此淡漠的男子依舊會有執念,依舊會有癡情,這世間究竟有誰能做到莫怨莫恨,莫貪莫念,莫執莫癡呢?師父,就算是你也未必能做到這十二字,不是嗎?那為什麼還要將這個難題強加於我呢?
虛空臉上露出無奈而悲傷的神色。
“她不是你說的溫室裏的花朵,她經曆的已經夠多了,隻是她一直選擇堅信人性至善。她也不是不知世間疾苦的千金小姐,她了解世間的無常。她經曆的太多了,我不希望她再承受更多!”風雪澈忽然說道,隻是這一次他沒有回頭,而是對著遙遠的天際,不知是說給虛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隻是你們越想保護她,就越有人想要折斷她,虛空看著風雪澈的背影,暗忖。但也隻是暗忖,他雖然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他現在和那個人是同盟關係,就算隻是基於江湖道義他也是不會說的。更何況,他也沒有興趣牽涉到這些人的情感中。
然而,看著風雪澈帶著執念的的孤寂背影,虛空頓時明了這個世上能夠毀了暗夜盟的人也許隻有蕭宇炎。隻因眼前的男人有軟肋,而蕭宇炎卻沒有軟肋。
一個高手就算武功如何厲害,如何有智慧,一旦有了軟肋,他就不可能獨霸天下。
而風雪澈注定是個癡情的執念之人。
不知又走了多久,在確定身後的人再也無法聽到他們的談話後,風雪澈忽然停住腳步,轉身看向跟在他身後的虛空道:“說吧。”
抬起早已將悲傷掩去的厲眸,眼裏有著嗜血的興奮,厲聲道:“幫我殺了那個人!”
他沒有說那個人是誰,但是他知道風雪澈懂那個人是誰。
果然,聞言,風雪澈皺了皺眉,冷冷的聲音猶如千年寒冰般:“你憑什麼斷定我會幫你?”
“你會的!”虛空篤定。
風雪澈卻笑了,道:“你如何如此篤定?”
聲音裏無波無緒,聽不出任何感情,卻讓普通人不寒而栗。而,眼前的小沙彌虛空並不是普通人。是而,對著風雪澈淩厲的雙眸,虛空歎道:“隻因你有情,否則你也不會來荊門了!”
風雪澈沒有說話,他等著虛空說完,他想知道對於這件事虛空知道多少。
“他殺了不死,也就是林晨媛的師父。你為了林姑娘勢必會殺了那人!”虛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視著風雪澈。
風雪澈的麵上沒有表情,隻是靜靜地聽著虛空的話。
“他想毀了整個武林,卻把罪名加諸在已死的不死身上,而你是斷然不願讓林姑娘傷心的。”虛空繼續道,他看出風雪澈對林晨媛的深深情義,是而,他將來之前的說辭全盤否定,而是從眼前男子的軟肋入手。
“我不喜歡別人試探我!”風雪澈冷笑,聲音卻淡淡地。他一向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除了他重視的人,很少有人能挑起他的情緒。
“既然合作就該拿出點誠意來!”風雪澈繼續道,“我不喜歡和一個我一無所知的人合作!”
虛空亦笑了,他一向喜歡豪爽的人,正因為如此,他暗殺的對象若是為人豪爽的,他總是會讓那人死的輕鬆一點,這也是他殺手生涯中難得的一點溫柔仁慈——他一直這麼認為。
“暗夜盟,你該知道。”
風雪澈沒有說話,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就是暗夜盟的十煞之一——攝。取人魂魄,攝人心神的攝。”虛空表明自己的身份,隨即憤恨而悲傷地道,“而我之所以來找你,就是要殺了那個人替鬼報仇!”
他沒有說還要替少林寺那些無辜的禿頭報仇,也不認為有這個必要。連他自己都難以相信他會為那幫禿驢的死而悲傷,更何況是他人。殺手本無情,而報仇一個理由就夠了。
“鬼麵殺手,殘忍無情。江湖給他的稱號。”風雪澈淡淡地道,“可是,卻死於所屬主子的手裏。”
“鬼一點都不殘忍,他自小就怕血,也很溫柔,他不喜殺生。可是,為了我們他不得不去殺人。外人隻知暗夜盟“十煞”殘忍無情,手段毒辣,卻不知他們實則彼此相連。鬼之所以出任務,是因為那人以我的命相要挾。”虛空說的極冷極寒,語氣裏有著咬牙切齒。
風雪澈了然,也沒有繼續追問。淡漠的眼神中映射出虛空有些癲狂的仇恨的火焰。
仇恨,足以讓一個理智的人失去平時的判斷;仇恨,足以讓一個優雅的人失去應有的風度;仇恨,足以讓一個溫柔的人失去溫和笑言。
更何況是一個身處黑暗中,靠那絲微弱的溫暖取暖的冷血殺手,對於那個奪去他唯一溫暖的人,他的憤恨與怒火,風雪澈很是了解。
虛空,暗夜盟的人殺手,又如何能做到虛空?
如若虛空,這世間就不會有怨念,也不會有執著;不會有遺憾,也不會有快樂;不會有悲傷,也不會有幸福;不會有仇恨,但也不會有深情癡念。
任何東西都是雙麵的,有利必有弊,有弊必有利。
人生,是否處處充滿不幸才能顯示幸福的可貴呢?
“你準備怎麼做,你該知道那人的武功之高?”風雪澈並沒有將心中千絲萬縷的感慨表現出來,依舊淡淡地道。
“憑我們幾人的能力足矣殺了他。”虛空道。
風雪澈卻搖頭,他並不讚同虛空的話。雖然虛空是他的手下,但顯然他還不了解他的主子。
“憑我們兩人之力是無法殺了他的。”風雪澈不想打碎虛空此時的幻想,卻不得不鄭重地說道。
“不是我們兩人,而是五人之力。”虛空道,“我也知道他的武功之高,雖然沒有見過他真正的實力。”
“五人?”風雪澈挑眉,有種被算計的感覺,而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你,我,蕭宇炎,展星痕和不累。”虛空說出同盟者的名字。
“展星痕?”風雪澈蹙眉,他知道展星痕是林晨媛身邊的那個少年,但是他不覺得他會參與此事。
“展星痕是天師老者的徒弟。”虛空解釋道,“他和我一樣,理由都是報仇。”
風雪澈沒有問下去,心裏卻已明了,天師老者的死是那人所為。隻是,他不懂那個人明明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殺了天師老者,又為何要刨棺鞭屍,將天師老者的屍身掛於荊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