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靜，壓抑著低氣壓的靜。
林晨媛一臉愕然，她看著空蕩蕩的荊門繁華的街市此刻讓人恐懼的寂靜。
雖然這裏不是什麼繁華的大都市，但若是平常，這裏本應該充滿吆喝聲、討價聲以及牛馬聲等各種或溫和或或衝天的聲音衝散這耐人難耐的寂寥的。然而此刻，除了寂寥而難耐的寂靜一片外，什麼聲音都沒有。
人，仿佛一夜間消失了。
小販的吆喝聲在此刻出現也必然會成為天籟之音的。
難怪沙漠裏的人明知是海市蜃樓依然會不顧一切的衝過去。因為在那寂寥的沙漠中，人是那麼渴望聲音，即使是曾經令其不耐煩的聲音，也會變成甜美之音。
隻是人必須經曆過寂寥之極的寂靜才能明白聲音的可貴。是否也意味著人必須經曆苦難才能明白感情的珍貴呢？
林晨媛看了看其他人，珊珊和她一樣，嘴巴張得大大的，一臉的不可思議。而風雪澈和穆之夏以及惡奴都是一臉的淡然。風雪澈和惡奴臉上的表情，林晨媛覺得正常。反而，穆之夏此刻臉上的淡然，讓林晨媛隱隱有些不安。
至於這份不安來自哪裏，她不想深究。然，即使不想深究，空氣裏莫名流動的危險氣息還是讓林晨媛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擴大。最後如水波擴散到四肢百合。
此刻忽然明白風雪澈和穆之夏那欲言又止的話是何意，隻是不管心中的不安如何擴散，乃至最後充斥著自己的腦袋，讓自己窒息的無法呼吸。林晨媛依舊不願讓心底最深處的猜測浮出心底。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有勇氣走下去。
“小姐，你怎麼了？”珊珊看著林晨媛蒼白的側臉，欲上前扶住她搖搖欲墜的嬌軀，卻遲了一步。
林晨媛看向那雙溢滿關心與不安的深邃而幽暗的深眸，露出蒼白的笑容，悄聲低語道：“我沒事！”
她的聲音極輕，就連抱住她的風雪澈若不是因為功力深厚，也是斷然聽不見的。
更何況站在他們幾丈外的珊珊和穆之夏。
穆之夏雖然沒有聽見，但她心中卻有了一些了然。不管是從不累那裏，還是從之秋那裏，乃至從他這個傻弟弟那裏，她都能斷定，林晨媛是個聰明而敏銳的少女，即使很多事她不說，但不代表她不知道。
而眼前這麼怪異的情景，是傻子也能猜出幾分，更何況是林晨媛這麼聰穎，有著七巧玲瓏心的少女呢！
望了望空蕩蕩的街市，不累，你還好吧？不許死，就算死也要我見了你之後。穆之夏做了最壞的打算。
珊珊雖然不了解具體情況，但是從林晨媛蒼白的臉色，以致此刻其他人凝重的神情，她也猜出來幾分。
江湖從來就不平靜。
林晨媛見風雪澈並沒有放開自己的意思，以為他沒聽見，於是又說了一遍“我沒事！”
“曦兒，你也猜到了吧？”風雪澈依然是抱著林晨媛盈盈一握的纖瘦身軀。
她瘦了，曦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要來到這個是非地呢？五弟又在哪裏？如此一想，竟對軒轅逸有幾分埋怨。
但隨即意識到此刻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兒女情長，英雄並注定氣短。風雪澈歎息。
“我猜到什麼了？三哥，你說的話，我不懂耶！”林晨媛露出不解的笑容，可是有些急亂的語氣，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她極不願意談論這個話題。
風雪澈也不再說什麼，他知她在逃避，他又怎麼會不知道他的曦兒每每不願談及某個話題或是某件事時，總是用不太高明的手段假裝不知道。可是，即使裝傻充愣，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的，該來的依舊躲不過。他雖不願他的曦兒逃避，可也不忍心強迫她麵對現實。若是逃避讓她好受，那就算一生都逃避，他也會陪著她的。
隻是這些話他沒有說出來，也不認為有說出來的必要，他會用實際行動來守護他的曦兒。
林晨媛自是不知道風雪澈此刻心中所想，若是知道，她也無法回應他的深情，隻是徒增彼此的煩惱。
但她的腳卻似定住般，眼睛也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那個向他們走過來的人。
光禿禿的頭上看不見半根毛，就如一麵鏡子般能夠映射出世間的一切假醜惡，也折射出世間的一切真善美。隻是此刻那如銅鏡的光頭映射的應該是世間的假醜惡吧？
深邃的眼裏有掩飾不住的哀傷，如漫天濃霧般化也化不去。讓凝視他眼眸的人似乎也陷進濃濃的悲傷之中。深邃而有著濃濃的悲傷的眼眸上是一張曆經滄桑的瘦臉。隻是這張刻滿滄桑的臉卻是極其年輕。
這樣年輕的臉上是不該有這種滄桑的表情的，可是這種滄桑仿佛本就屬於那人般。沒有任何表情的滄桑的臉龐反而平添了一份成熟穩重的魅力。
林晨媛就那樣愣愣地看著那張滄桑、悲傷又年輕的臉，她認識那張臉，雖然他們隻有幾麵之緣，但是，他那張臉她就是記住了。林晨媛也很奇怪為什麼單單記住了這樣一張普通的臉，可是奇怪歸奇怪，她記住了便是記住了。
是而，當這張臉一進入自己的視線，她就想起來了他的法號。隻是，她卻開不了口，她隻是愣愣地看著那人向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那人的臉龐在她麵前放大又放大，她才回過神來，喚道：“虛空師父！”
稱作虛空師父的小沙彌顯然愣了下，不隻是因為眼前的少女記得他，還是因為那聲虛空讓他想到太多太多。
虛空虛空，紅塵本虛幻，世間一切本就是空的，莫怨莫恨，莫貪莫念，莫執莫癡。這是當初他初入少林時，他的師父覺塵給他取得法號。
“從今後，你就是虛空了，切記，紅塵本虛幻，而世間一切本就是空的，莫怨莫恨，莫貪莫念，莫執莫癡。”他的師父覺塵看著他，鄭重地道。
莫怨莫恨，莫貪莫念，莫執莫癡。可是怨、恨、貪、癡、執，他全都犯了。他忽然大笑了起來，笑得肚子都痛彎了，眼裏都笑出來了。
莫怨莫恨，莫貪莫念，莫執莫癡。他又在心中重複了這幾個字，不由得覺得好笑，身為暗夜盟的十煞他又怎麼可能做到：“莫怨莫恨，莫貪莫念，莫執莫癡”呢？
當初他聽到師父的話是由衷的覺得可笑，可是此刻這份可笑，什麼時候變了味了呢？
血漫天飛舞，身為暗夜盟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血了，或者說他們渴望血，他們看到血就會莫名的興奮。血與他們而言是興奮劑，是證明自身仍然存在的最真實的證據。他亦不例外。
可是此刻，他害怕血，害怕那紅紅的帶著溫度的液體，他忽然想逃避，但是他不能，他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他已經失去太多人了，他已經沒有回頭的權力了，於是他來了，他來到這個男人的麵前。
此刻他的心態並不像刻意找蕭宇炎合作時那般——隻是為了自己，為了鬼報仇。雖然此刻，他依然是為了報仇，卻再也沒有想過自己了。
原來自己還是動情了，而殺手最切忌的就是情之一字。
他對自己的兄弟有情，因為他們是血濃於水的親人。但他居然對少林寺的那般禿驢也動了情，或許是在啼笑怒罵中，生出了情分。他不知道那份情分是何時產生的，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的血債他會討回來。
此刻他就是複仇的魔鬼，為了鬼，為了少林寺的那般他從不認為值得付出感情的禿驢，卻獨獨不為了自己。
他暗想蕭宇炎聽到他這番想法會是怎樣的表情，許是一臉不屑吧。亦如對著眼前的少女，明明是他的未婚妻，卻那般不在意。他明明知道這個少女會遇到什麼，畢竟他將後續的行動都告訴他了，而他呢，隻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發生。那一刻，他承認，他沒有蕭宇炎冷血。
所以這一次，他沒有求助蕭宇炎，而是選擇了眼前這個男子，依舊冷漠，卻做不到冷血的男子。這樣的男子在江湖中是很難生存的，而他也知道他本就無心江湖，但是眼前的男子卻又不得不涉足江湖。
江湖不但是是非地，也是人之囚籠。
風雪澈隻是在林晨媛喚出這個小沙彌的法號時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僅是一眼他就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小沙彌。
雖然手依舊是緊緊地抱住林晨媛，可是，身體已經聚集力量，若是眼前的小沙彌膽敢出手傷害他的曦兒，他定將他碎屍萬段。
虛空看著風雪澈放在林晨媛腰間的手，看似無意，卻昭告了他若是他敢妄動眼前的少女，他的下場定然淒慘。
可惜，眼前的少女不是他的刺殺目標，或許永遠也不會成為他的刺殺目標，隻因這一次他很可能就此遁入阿鼻地獄。
“風施主，我們談談！”虛空看了眼林晨媛，隨即望向風雪澈，一臉篤定道，“不要拒絕，為了你要保護的這個少女，你應該會有興趣聽我說什麼。”
林晨媛一臉疑惑地看向虛空，她從他臉上看到一絲殘忍的興奮，而這種嗜血的感覺不該在一個小沙彌的身上出現。
風雪澈卻笑了，眼中有著莫名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