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舞雙刀

四月十三,是太後的生辰。

京都皇宮彙英殿外,瓢潑雨勢稍微弱了一些。殿門大開,雨水毫無顧忌的闖了進來,兩旁側立的宮女要不停的擦拭著青石上的落雨,以免雨水積聚,發絲和衣衫都被打濕了。可殿門不能關,否則,這彙英殿就更加沉悶了。

殿中,舞姬衣著紅裙,翩翩起舞,技藝卓絕樂曲高妙,這已經是第三波了。殿上的壽星,皇太後卻沒有絲毫興趣欣賞。她斜靠在椅座上,撣撣錦袖,以這輕微的震動之力,輕震右手下的膝蓋。因這濕寒之氣,太後腰腿犯了疾痛。

太子緊鄰皇後而坐,挺直脊背不敢有絲毫懈怠。一旁的戰瑤,目光呆滯,此時此刻,心無雜念一心逃離此地。這彙英殿,竟比那東宮還讓人倍感煎熬,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落座的皇子和公主們,也早已膩煩,隻是不敢聲張。

隻有正對著太子的濱王宇文懷吉是自在的,他是太子的大哥,早早被封了王,也不急於去封地,還在京都呆著。他的封地在墨東,那是個富庶的地方。此次,太後壽宴,後宮之中隻有皇後和他生母靜妃參宴,這榮寵,不言而喻。所以,不論殿中在跳什麼舞,跳多長時間,他都是愉悅的。

濱王妃是丞相之女,端莊賢淑,靜坐一旁,你無法從她的表情裏得知,她此刻心境如何。

濱王妃身側,坐著的是懷安公主,名為宇文懷月,剛滿十六歲。她是眾公主中最傳奇的一位,生母是一位皇帝都已經記不清楚模樣的妃嬪,還在懷月五歲的時候病逝了。按理說,她應該很快就會成為一位被冷落忽視的,隻剩尊貴公主身份的人,卻在無意間,入了皇後的眼。

懵懂無知的懷月,因在宮中迷了路,誤入了皇後的鳳梧殿,與皇後撞個滿懷。還沒等皇後惱怒,懷月倒先惱了,斥責皇後一個大人了,不知道看路。皇後也不知哪根筋不對,或者,她本就是個奇怪的人,向皇帝討了懷月做女兒,然後又置之不理,任她自由生長。

此時的宇文懷月自覺無趣,將手指沒入茶水中,不停的畫圈圈。

太後是個仁慈寬厚之人,天公不作美,搭好的戲台用不上,好戲沒的賞,她也不動怒,如果不是腰痛難忍,她也不會提出先行休息,晚宴再來,而掃大家的興。

太後還是先行離開了,最開心的當屬靜妃了。這由皇後操辦的壽宴,壽星都不在了,可以說,辦得相當失敗了。在她看來,此時皇後應該顏麵掃地了。

皇後卻全然不放在心上,就像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兒子那樣,全然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她因為宗族利益嫁給了皇帝,卻從不為宗族出力,以致於娘家勢微。昔日豪門權貴,現如今整個京都都沒有幾個人會記得。

皇帝愛誰寵誰,她也毫不計較,早該去封地的濱王遲遲不動身,她也從來不多想。可就是這麼一個,娘家無勢,無意爭寵的女人,在後宮的地位,其實是無人可以撼動的,隻是靜妃從來不知。

這彙英殿內,上演的一切,戰瑤都看不明白,也沒想去看。太後都離了席,她總算可以已小解的借口,暫離此地。

殿外的雨還在下,為了能多透口氣,戰瑤輕巧的提著衣裙掂著腳走在宮女後麵,直到一處回廊轉角,成功“走丟了”。這才找了一個房簷角落,坐下欣賞雨景。

要知道在胥北,雨可金貴了,哪裏見過如此痛快的銀河倒瀉。戰瑤剛想伸手去觸碰落雨,有聲音傳來,她就趕緊藏了起來。

“今日壽宴一定結束的早,我們可以早些休息了。”一宮女言道。

“真羨慕你啊琳姐姐,在靜妃娘娘身邊當差。眼看著,皇後這邊的勢頭就不行了。”另一宮女言道。

“這話你可別瞎說。”她雖是這麼說,語氣中卻透著些許驕傲。

“哪裏是瞎說啊。這壽宴是皇後操辦的,太後很是不滿呢。你看太子妃,再看看濱王妃,一個是北境蠻女,一個是丞相千金,差得天高地遠呢。這皇帝許的婚事,他心向著誰,不一眼就看穿了?這今後,靜妃榮寵不斷,得了好處,琳姐姐可莫要忘了我啊。”

“那是一定的。”

兩人說笑間走遠了,這也就是在禦中京都皇宮之內,哪怕換到東宮,戰瑤聽到這番話,能立即跳出來,把那勢利宮女一腳踹飛。說太子品行不端、弱如扶病,哪怕罵他烏龜大王八,戰瑤都不會有丁點不悅,因為她也罵過。可是,敢說她是北境蠻女,和別人比有天地之隔,她的一腔怒火,噴湧而出。

不讓你們見識一下,真以為戰家的人好欺負呢!

戰瑤腳下生風,眼中燃火,遇到在彙英殿外焦急尋她的歡兒,隻一句:“回去,取我的雙刀來!”

那態勢將歡兒也驚到了,不敢多問,就匆匆離了宮。

回到彙英殿坐下,宇文懷都正想數落她兩句沒規矩。沒想到戰瑤正怒視著自己,那眼神如惡虎視敵,看的宇文懷都不禁為之一顫,瑟瑟的將頭轉開了。

戰瑤又以此勢,望向了正對麵的濱王妃。四目相對,清婉的濱王妃對這不知從何而來的惡意一頭霧水,隻能尷尬一笑,再將眼神回避。

太陽西垂,彙英殿也暗了下來,宮人們即刻點起了十四盞人形宮燈,大殿立刻光亮如晝。太後歸了位,由她老人家親自宣布開宴。

第一道,黃金粥由宮人們恭敬奉上。

黃金粥,也就是小米粥,寓意大燕稻穀豐收,國泰民安。

歡兒也在此時趕了回來,將雙刀奉上。

本該是禮樂起奏,戰瑤卻大膽攔下,手持雙刀作揖行禮道:“皇祖母今日壽辰,孫媳想獻上北境雙刀之技,為祖母賀壽,還望應允。”

皇太後當即眼神一亮,欣喜不已,允了。

隻見戰瑤當眾,將外袍脫下一丟,腰封束起,精神奕奕。

“她能有什麼好技藝,丟人現眼罷了。”宇文懷都低聲嘟囔著。

雙刀刀尖相碰瞬間迅疾分開,戰瑤左手挽花,右手回旋,腰枝順力旋了一圈,雙腿微曲,長刀問天。

“我們阿桃,四歲習武。”歡兒在一旁應聲道。

“嗬,花拳繡腿。”宇文懷都接道。

戰瑤已從殿中跳起,下落的一瞬右刀已出,勢如破風,一斬殿中萎靡之氣。雙刀接連在她的胸前身後遊走,宛若蛟龍纏身,邪祟之氣不得近身。

觀客已目不轉睛,連連道好。

“七歲練刀。”歡兒道。

“嗬,雕蟲小技。”宇文懷都道。

依照歡兒的吩咐,此時,舞刀的戰瑤身外架起一圈燃光的紅燭,共六十五支,每支間隔一臂之寬。

戰瑤站定,深吸一口氣,自眼前這個靠近濱王位的紅燭開始,她彎腰旋身,雙刀接連旋起,刀鋒不傷燭身一分,將燭芯燃著之處斬離。第一支紅燭滅了,濱王目瞪口呆。

第二支,第三支,戰瑤身手不停,遠處的樂師也來相湊,奏起萬馬奔騰之曲。踏踏踏踏,其勢若萬馬千軍親臨,佑我大好河山。

和著樂點,戰瑤興奮異常,手中雙刀遊走更加迅猛流暢。

“十歲可舞雙刀!”就著太子眼前的燭光消逝,歡兒言道。

宇文懷都此時已然被震撼,但很快便整理了情緒,怎能輕易言妖女之好?

“嗬,故弄玄虛。”他輕蔑言道。

六十五支紅燭全滅,戰瑤目光凜然,刀身一斜,自前至後,退了二十步,六十五支紅燭被攔腰截斷。

“台上英雄姓字名誰?”歡兒喝道,她們自小就喜歡這樣玩。

“吾乃胥北武王之女,戰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