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不懂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但後來,孑然一身慣了的他,身邊突然多了一個跟她說話、陪他解悶的人,每次回去,庭院的燈火都是為他而亮,每次征戰,會有人為他提心吊膽,會有人為他開心,為他難過。
她如春雨,潤物細無聲,悄無聲息便占據了他整個心扉。
她很愛他,他能感受得到。
自此,習慣了這樣的溫存,習慣了她在身邊,他便再也離不開了,也想將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給最好的她。
這大抵就是愛一個人的感覺吧。
不轟轟烈烈,但細水長流,銘心刻骨。
娘子教會他如何去愛一個人了,他還沒來得及好好愛娘子,便與之天人永隔了。
這世間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此。
如果他們當初沒有相遇,如果璃兒沒有愛上他,如今大概是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吧。
他害了她。
他在還不成熟的年紀裏,遇到了最想保護的人,卻沒能護她周全。
他恨……
最恨的,還是自己。
玄璃留下的元神之力,他見到了,卻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她知道,這是璃兒留給他的。
娘子想讓他飛升神靈,這樣……整個洪荒就再也沒人能欺負他了。
一定是這樣,沒錯。
若他擁有了神靈之力,自然可以無視一切,殺入魔族皇宮,殺了魔君,殺了他們所有人,給璃兒報仇!
他知道,這麼做沒意義了。
但此仇他還是非報不可!
隻是……他不願借助璃兒的元神之力。
這是璃兒留在洪荒界最後一絲氣息了,倘若沒了,她便徹底沒了。
他怎麼舍得?
他打算封存玄璃的靈魂之力,再找找看,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將他娘子複活。
這時,後背傳來一道清冷的男聲:“且慢!”
抬眸,來者一攏白衣,疏離淡漠地不染纖塵,皎如山間清雪。
不是臨淵帝君,還能是誰。
墨辭隻輕掃了他一眼,視線,又馬上回到了懷裏已冰涼的軀體上。
低落、悵然,心不在焉地啟唇:“我今日沒工夫跟你打架。”
每一個字,都好似萬念俱灰。
臨淵帝君開口:“本君,是來幫你救人的。”
救人……
他,知道怎麼救璃兒?
墨辭的餘光瞥了他一眼:“你會這麼好心?”
他之前的立場是魔族,與臨淵向來是宿敵,一見麵就打得不可開交的那種。
曾經他以為,神族最想要他命的,就是臨淵帝君了。
但自從那日起,他才知道他錯了。
臨淵帝君沒有過多解釋:“信不信由你。”
聽到這,墨辭也想抓住這可能是最後一絲的希望,轉過身:“你有辦法救她?”
“有。”
下一秒,隻聽“噗通”一聲,墨辭在他跟前跪下。
臨淵怔了怔,沒想到他會如此。
還未開口,衣角便被墨辭拉住,隻見他滿心希冀地看著自己:“帝君,求你……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救她?”
迫切,又提心吊膽。
臨淵帝君冷笑,慢悠悠道:“你以前,可不是會這樣低聲下氣求人的。”
這個盛氣淩人、沒大沒小的家夥,與誰說話都從不客氣,這樣的秉性,更是死都不可能去跟任何人低頭。
尤其……是他。
今日,竟然為了一個女人,連尊嚴都可以不要了。
看來還是年紀小,容易衝動上頭,不理智。
他的冷嘲熱諷,墨辭絲毫不在意,依舊低著頭,懇求道:“還請帝君指點。”
隻要能救娘子,別說是低個頭,就算要他的性命他也甘之如飴。
見他如此誠懇,臨淵便也不忍心再賣關子:“不過,這法子需你付出常人難以接受的代價,你可否……”
“願意!”堅定而又果斷。
臨淵微微歎了口一氣,出言:“它乃上古資質最優秀的一朵獄火玄璃花,但注定無根漂泊,一生難安,除非……有一真心之人,願為他身死三次,如此,她魂魄才能重聚,重歸於世。”
原來是這樣……
也就是說,隻要他為璃兒身死三次,璃兒便能複活了?
墨辭追問:“倘若三世過後,她三魂六魄未能重聚,會如何?”
“永入地獄,不得輪回。”
永入地獄,不得輪回……
這八個字,使得墨辭臉色瞬間慘白,手掌都在微微顫抖。
他絕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
低眸看了眼懷裏的人,輕聲開口:“娘子,當初曾允你生死不離,如今,我可能要食言了。”
他與玄璃最後一起殘魄簽訂契約,願為她身死三次,以三世靈力溫養她魂魄,換的她得以真正輪回一次。
後來,玄璃開始轉世,到了下神界那一世、到了鴻蒙界、下位麵的那一世,皆是表麵上看起來健全,實則,靈魂是殘缺的。
隻要墨辭完成契約,她三魂六魄才能恢複,否則將永世不得輪回。
那一年,與玄璃簽訂契約後,墨辭給她立了一座衣冠塚,便重新回到了魔族。
這一次,他看清了魔君的真麵目,也對夕言開始生了提防之心。
臥薪嚐膽五年,精密地計劃好了一切,然後,將魔族一舉殲滅。
大仇得報,洪荒太平。
神族立他為功臣,而他卻無心權勢,終日遊曆在各個下位麵,尋找玄璃的蹤跡。
孤獨,萬年。
獄火玄璃花的記憶,大抵就是這些,短暫,卻永生永世也忘不了。
刷——
光圈裏的畫麵,逐漸變得昏暗,月淺璃的眼眶已微微濕潤。
感歎萬千。
當年的她,抱著必死的決心,可九歌為了守住這一線生機,寧可不要飛升神靈、立馬報仇雪恨的機會。
為了她,寧可沉下心來,忍辱負重。
甚至……
“所以,你前兩次在下神界身死,都是命中注定要完成與我的契約,是為了複活我……”她看了看墨辭,滿心不安,“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明明可以早就解脫,為了她,卻甘心千萬年都在苦痛中掙紮、煎熬。
他本不必如此了!
為了一個執念,蹉跎萬年,值得嗎?
墨辭輕攬過她的身子:“你不在了,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可是……”
“璃兒,一萬年前我沒有保護好你,今後,再不願重蹈覆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