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淺璃腦子裏昏昏沉沉的,隻能隱約看見他們的臉,聽見一些迷迷糊糊的聲音。
她掙紮道:“放開我!”
“璃兒……”
“璃兒,不要……”
“主人。”初九湊近了些,拉住月淺璃的手臂,“你忘了陛下臨死前囑咐你的話了嗎?”
這句話,忽被她聽得一清二楚。
月淺璃驟然平靜了下來。
記得啊……
墨辭說,要她好好活著。
隱忍許久的淚水,一湧而出,她緊咬著下唇,努力讓自己恢複些平靜。
她視線逐漸恢複,看清了眼前的人:“爹爹,娘親,哥哥,是你們……”
他們,都來了。
“璃兒。”月承羿溫和出言道,“不要做傻事了,墨辭他也希望你好好活著,你現在這樣,如何跟他交代呢?”
“哥哥。”月淺璃失魂落魄一笑,“我放不下他……”
刻骨銘心愛了那麼多年的人,怎能說放下就放下呢?
“哥哥沒有要你放下他。”月承羿繼續道,“你當然可以永遠記著他,前提是……不要為難你自己,隻有顧好的你自己的身體,才能將他的囑托,一件件完成。”
“你說,對不對?”
聞聲,月淺璃心如刀割。
她知道,哥哥的話不錯,可眼下,她心底皆空,已不是任何人、任何事能撫慰了。
見月淺璃平靜了些許,月淩天開口:“璃兒,若是累了,就先好好睡一覺吧,什麼都不要想。”
想多了,都是苦痛糾纏。
許是悲慟過度,月淺璃也沒什麼力氣了,腦袋暈乎乎的,須臾便又闔上雙目,昏睡了過去。
眼角,還掛著一絲未幹的淚水。
微涼。
月淩天和沈顏看著她憔悴的麵容,通紅的眼眶,心痛萬分。
璃兒剛經曆過大起大落的生離死別,短時間內,定是消磨不了的。
這傷痛,隻能由時間來慢慢撫平了。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璃兒身邊,無論怎樣,都陪著她。
但願,她可早日掃清心頭那一片陰霾。
………
下神界,南海墨族。
某個暗殿密室,光線昏沉,外麵守衛森嚴,連窗子都沒有一個。
連一隻蒼蠅,都很難飛進來。
榻上的男子,臉色雖無任何血色,那妖孽絕塵的容顏,依舊動人心魄。
墨眉如畫,狹長的睫羽長長翹翹,微微翕動著,枯槁的冰唇沾染著血跡,更添幾分病弱美。
盡管已奄奄一息,周身那與生俱來的矜貴氣場,還是半分不弱。
像是落難的神眷。
不是墨辭,還能是誰。
墨闌河背對著床榻,對一旁的黑衣男子道:“落神宮眾神已知,邪神魂飛魄散,他們皆見了九歌的屍體,並信以為真。”
是龍族的護心丹,暗中保了九歌一命。
“那,族長,你接下來打算如何?”那男人依舊擔憂,“九歌可是邪神,身攜萬靈古焱,倘若有一日,讓眾神知道他還活著,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他誅殺的!”
“而且,他是邪神,殺戮深重,我們就這麼留著他,也不能保證,他哪一日心智失控,滅了整個南海,乃至整個下神界啊。”
那男人的顧慮,還是很多的。
畢竟,當年的邪神,攪得整個下神界都不得安寧,是整個下神界都忌憚的存在。
不得疏忽,不得草率啊!
他理解族長念及血緣至親,但也不能因為感情,而置自己的族人於不顧了。
“嗯。”墨闌河點了點頭,當然也考慮到了這些,便解釋道,“我已封印了九歌的靈力,消除了他的記憶,他醒來後誰也不會記得,包括……我這個父親。”
這麼做,是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九歌還活著。
但他,也絕不會讓九歌死。
“族長,你……”
“我會給他一個新的身份,給他在下神界安排一個清淨無爭之地,讓他安然度過此生。”墨闌河微微歎了一口氣。
說起來,是他虧欠了九歌。
但九歌是邪神,是下神界人人得而誅之的存在,注定見不得光。
他所能做的,隻有這些了。
“族長,不打算留少主在墨族了?”男人問道。
“為了掩人耳目,自然不能。”墨闌河沒否認,“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後,墨族,都沒有少主,你可記住了?”
“……記住了。”
吩咐完了,墨闌河出神般望了望天花板,眼底掠過一絲惆悵。
九歌啊,別怪父親心狠。
父親這麼做,是保住你性命的唯一方法了。
倏地,榻上的人睜了睜眼睛,轉而重新闔上眼,佯裝繼續昏睡。
方才,那兩人的對話,他都聽見了。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活著。
準確來說,是父親保了他一條性命。
但,他靈力也被封鎖,且還負了重傷。
也罷……
他現在是邪神,且整個下神界都以為,他這個邪神已經死了。
所以,他不能再明麵出現,或者說,不能再以現在的身份出現。
待時間長了一些,他們逐漸忘卻了“邪神”,璃兒也就徹底安全了。
隻是,他現在無力脫身,也無法脫身。
璃兒,為了保護你的身份,在我足夠強大之前,恐怕都不能隨意來見你了。
不過,我一定會回來。
等我!
……
冥帝隕落的消息,暫被無冥封鎖,未透露出太多風聲。
但那日,來參加大婚的賓客很多,除了人族外,幾乎也都得知真相了。
而後,接連一兩個月,於月淺璃而言,都是恍惚而過,一瞬經年。
起初,她不甘心,也不死心,去了趟閻王殿,親手翻遍了整個鴻蒙界的生死簿。
直至她看見,墨辭在生死簿上的名字已變成赤紅,才黯然。
也終於,開始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已經魂飛魄散,再無轉世之日了。
這些日子,除了父親、娘親和哥哥他們,很多人來看過她。
雲荒、夜寒卿,黑白無常,各個鬼王,乃至一些曾受過她恩惠的鬼使,都來過。
而她的情緒,沉淪了許久。
整日對著墨辭的遺物,悵然失神,一失神就是好幾個時辰。
時常,從天黑到天明。
看著那些紅燈籠和蠟燭,以及盛滿了心願的水燈一點點被撤下,變得空蕩蕩,冷冷清清,又恢複以往那個冰冷的冥王宮。
她的心,也冰冷了許多。
但她,也逐漸開始接受事實,還親手給墨辭立了一座衣冠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