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正南是裏長，掌管著翁村的戶籍與賦稅等事務。
平日村民們不敢得罪他，但並不代表大家的眼睛看不見。當著翁正南的麵，村民們不好出言得罪，等他走過了還是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蕭然與翁正南一起將翁凡送去主屋，途中耳聰目明的他將這些言論都聽了個清楚明白，回頭便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淩曦。
“身正不怕影子斜，看來這個翁正南真有些問題。”
淩曦遠遠地盯著翁正南做事，心裏卻把翁凡母子欠債一事提上了日程，決定在抓到無頭鬼之後請衛爍仔細查查。
等翁凡安置妥當後，翁正南竟然又主動找到了衛爍，自告奮勇地想要留下來照顧。
“你來照顧？”
“是，老嬸子年紀大了，手腳不便。翁凡又臥病在床，萬一需要人端個茶倒個水，小人也能派上些用場。”
衛爍卻直言拒絕道：“不必，翁凡母子相依為命多年，再艱苦的時候也自己挺過來了，倒也不缺端茶倒水的。”
翁正南還想再言，衛爍更是會心一擊。
“況且你之前不是說你們兩人命格相克？翁凡現在是本案的重要人證，若是你留下不小心克死了他，那就是妨礙公務。”
“……”
翁正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迫於衛爍這個知府大人的威嚴，倒也沒敢反抗。
日頭逐漸西斜。
為了順利實施計劃，衛爍特意吩咐手下的官差仔細叮囑村民。
“無頭鬼還沒抓到，為了防止意外，還請各位鄉親們入夜之後不要出門，緊閉門窗。哪怕是聽到奇怪的聲響也不可開門查看，以免落入無頭鬼的陷阱。”
翁村人本就畏懼無頭鬼，這次聽知府大人都這麼說了，更是乖乖聽話。在天色還沒徹底暗下去的時候，村子裏就已經看不到人影了。
瞧著空蕩蕩的四周，淩曦滿意地衝衛爍點頭。
“大人，可以開始了。”
話音落下，兩名衙役輕手輕腳地將高燒不退的翁凡從翁氏主屋裏背了出來，連同其母一道請上了馬車，徑直往莿州城內駛去。
而蕭然則是脫下上衣，任由他人將羽蛇刺青的圖案畫在了手臂上。
等待的時間內，淩曦親自帶著朱捕頭在主屋內沿著門檻，梁柱綁上黑色的細線，最後這根線從窗戶延伸到後院裏的柴方，尾端係上一隻小小的鈴鐺。
等到入夜後，屋內即便是點上蠟燭，在昏暗的光線下也很難看清這些細線。隻要無頭鬼觸碰到細線，埋伏在柴方中的淩曦等人就能得到消息，第一時間帶人上前捉拿。
等做好這一切後，淩曦特意找到蕭然。
“蕭然兄，晚上睡覺記得警醒些。一旦發現不對勁，立刻出聲示警。我們都在後院等著，隨時可以增援。”
蕭然看出她的緊張和擔憂，反而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放心。”
都說屬下隨主子，蕭然從小跟著景煜，久而久之也形成了冷漠的性子。以前沈逸航還調侃過，說若是能夠看到蕭然展顏，定是天上要下紅雨。
衛爍遠遠地瞧著淩曦與蕭然說話，忍不住與身邊景煜誇讚。
“淩評事能力出眾卻又平易近人，難怪身邊的人都會被他吸引。”
景煜也注意到了兩人之間的互動，眸色略深。
他早就知道淩曦身上有一種奇特的氣質，無論是以前不服氣的朱捕頭還是一開始對她刮目相看的沈逸航，甚至於衙門裏底層諸如小五之類的衙役們，都很喜歡和她相處。
淩曦就像是一個小太陽，不經意間就把所有人凝聚到了她身邊。
安排妥當，衛爍讓多餘的官差們撤退隱蔽到村外的樹林中。隻留下他自己與景煜、淩曦、朱捕頭四個人藏身於翁氏主屋後院的柴房當中。
夜色漸深，村子裏萬籟俱靜。
當其他村民的燭火都熄滅後，唯獨翁氏主屋內還留了一盞燈。蕭然背對著門窗躺在床上，故意把畫上了羽蛇圖案的手臂晾在了外麵。
眾人屏息以待，期盼著無頭鬼再次現身。
伴隨著時間的推移，過了醜時，衛爍實在是忍不住捂住嘴打了個哈欠。
淩曦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低聲道：“知府大人若是累了，不如小睡片刻。”
大家都還堅持著，衛爍哪裏肯睡。
“本官不困。”
景煜卻勸道：“夜還長，衛大人不必強撐。你先休息，待會兒醒了再來輪換我與淩曦。”
衛爍的目光依次在淩曦、景煜以及朱捕頭身上掠過。現場四人當中除了他之外都是年輕人，且都是習武之人，從精力上來說的確是遠遠勝過自己。
“既如此，那本官就閉眼小憩一會兒。若是有動靜，千萬要叫醒我！”
淩曦順從地點頭，“好，大人放心吧。”
衛爍坐下之後沒多一會兒就陷入了沉睡當中，幸虧沒有傳出打鼾的聲音，否則淩曦真的要糾結要不要把他給搖醒了。
等接近寅時，淩曦也揉了揉眼睛。
朱捕頭體貼地碰了碰她的胳膊，指了指牆角處堆著的草垛。
柴房裏條件簡陋，唯一的椅子又被衛爍給占了，要想休息隻能躺在草垛上將就一下。
淩曦卻擺手，“我還行，要不你先去睡會兒。”
朱捕頭剛想推辭，就聽到院子裏傳來一道瓦片落地的聲響。
啪——！
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裏顯得格外突兀，不僅讓柴房中蹲守的淩曦等人繃緊了神經，就連在房中假寐的蕭然也悄悄握緊了藏在被窩裏的匕首。
然而當眾人嚴陣以待地等著無頭鬼現身時，院子裏卻又沒了動靜。
淩曦起疑，從門縫中小心翼翼往外看去，卻見一隻黑貓從屋頂跳了下來，嘴裏還叼著一隻老鼠。
“……”
看來剛才發出響動的就是這隻抓老鼠的黑貓了。
失望之後，疲憊感漸漸襲上心頭。
直到辰時天邊泛起魚肚白，景煜才下令道。
“看來今晚無頭鬼是不會出現了。老朱你去通知蕭然，讓他繼續假裝成翁凡留在屋內。”說著又看向淩曦，“衛大人累了，先送他回府休息。”
“好。”
對於這樣的安排，淩曦並沒有異議。
等她叫醒衛爍時，對方還一臉的懵怔，直到發現天都亮了才懊惱地拍了拍腦門。
“我怎麼睡了這麼久，你們也不叫醒我。”
“不妨事，反正無頭鬼昨晚沒有出現。待會兒下官讓朱捕頭送您回府，今晚就由下官與景大人守在這裏就行了。”
“那怎麼行？”衛爍本就因為自己沒幫上忙而自責，聞言更是不肯答應，“你們兩人已經守了一晚上了，哪能再熬下去。”
“無妨。本官也曾多次與淩評事出訪查案，遇到沒有住處的時候，都是在馬車上休息。”
這話是景煜說的，他一邊解釋一邊看向淩曦。後者卻因他的話聯想起以前的日子，垂下眼眸沒吭聲。
最終衛爍還是妥協，由朱捕頭護送著返回了莿州城。
等他回府時，鄒管家第一時間迎了出來。
“老爺昨晚一夜未歸，夫人可是擔心壞了。瞧您這眼下的烏青，難不成是一晚上沒睡？”
衛爍歎氣，“查案要緊，我還好，淩評事與景大人更辛苦。”
聽到淩曦的名字，鄒進顯得有些緊張。
“不知淩評事眼下情況如何？”
“他還年輕，頂得住。”衛爍一邊往內院走一邊吩咐道，“派人準備五十份飯菜，待會兒本官會派人給他們送過去。”
剛說完，他又再次叮囑。
“采買的時候記得派口風嚴的，多跑幾家酒樓，不能讓人知道這些飯菜是衙門所需。還有，讓淩評事的小廝假扮成大夫，一起跟著送飯的馬車去翁村。”
鄒進心思靈動，一聽就明白對方的深意，並且大致猜到了他們的計劃。
“老爺這是在埋伏無頭鬼。”
“昨晚無頭鬼沒有現身，希望今晚能夠把他一舉擒獲。”
鄒進又驚又喜，提前祝賀道：“老爺為此案操心了許久，此番行動定能心想事成。老爺，可否允準小人親自護送飯菜？”
衛爍下意識想要拒絕，但轉念一想，與其交給其他人來辦這件事，不如交給與淩曦沾親帶故的鄒進。
“也好。”
得了衛爍的允準，鄒進這邊立刻行動起來。
霍梓軒得到命令，特意換了一身大夫的裝扮。等他提著藥箱準備與鄒進登車時，一名男子突然出現，衝著鄒進拱手行禮。
“見過鄒管家。”
鄒進腳步一頓，緊張地轉身回看，在瞧見是自己熟悉的人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老吳，是你啊。這是準備上哪兒去？”
老吳麵相老實且膚色黝黑，瞧著三十來歲，生得一副孔武有力的樣子。
“奉夫人之命，去城外帶兩株梅樹回來。”
“行，那你去吧。記得辦完了差事就早些回來，別四處亂逛。”
等鄒進坐進馬車後，霍梓軒還掀開車簾繼續觀察著老吳。
“鄒管家，剛才那人是誰？”
“你說老吳啊？他是府裏的花匠。他種花的手藝好，夫人很是信任他。”
聽他這麼說，霍梓軒也放了心。他透過車簾看出去，瞧見老吳一個人托著板車徐徐跟在馬車後麵。車上還裝著一個半人高的木箱子，應該是專門裝工具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