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起這麼早了，青離站在閣樓前，懶懶地伸了個懶腰，這般無禮不羈的動作，落在知夏眼中，不免覺得好笑，卻還是佯怒般地瞪了青離一眼，示意她注意形象。
青離偏頭看她，狡黠地眨眨眼，那微微揚起的下巴，帶著幾分小傲嬌。
楚非歡走進來的時候，恰好看見了這一幕。
隻覺得她的一顰一笑猶如放慢了一般，在他腦海中一遍一遍地回映，那明媚的笑容與他記憶深處的臉重疊在一起，讓他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子玥聽聞楚非歡來了，不巧在楚非歡居住的望月樓撲了個空，問了宮人才知道，楚非歡來找小皇帝了，不巧興衝衝地跑過來，竟看見了楚非歡怔愣地看著青離，臉上的神色是她從未見過的。
子玥忽然想起了那一夜，禦膳房端來的那兩碗清水麵，將她精心準備的珍饈悉數比了下去。
楚非歡與子辛……
這種隱晦的認知讓子玥險些咬破了下唇，她揪著帕子，惱恨地瞪了青離一眼，目光又落在楚非歡身上，帶著幾分哀愁與幽怨。
如今已入中秋，遠山之中亦是抹繪上了一層灰綠，暗沉的顏色中又帶著幾分金黃，與這滿園的菊花相輝映，竟也有一種盛衰之比，天邊漂浮著幾朵雲，慢悠悠地，像是閣樓的屋簷上飄了出來，又落在了她眼中，為那抹緩緩走來的白影，添了幾分閑趣。
他似乎酷愛白衣，卻又不是那樣極致的白，如月色般的白，如月色般的冷，無論是對誰，永遠一副清淡疏離的模樣，左右逢源，卻又高高在上。
青離眯著雙眸，看著越走越近的楚非歡，腦海中忽然想起了她初來皇宮的第二日，她與他漫步在長長的宮街上，他容顏似雪，眸中含霜，倒映著萬裏晴空，卻又好似容納下了整片蒼穹。
她看不透他。
這位青霄史上最年輕的丞相，靠著自己的實力，一步一步走到高位的人，沒有任何背景或靠山，卻也能在這風雲湧動的青霄朝堂如魚得水，爭得了一席之地，與墨珩還有李氏分庭抗禮。
李氏想要這江山，墨珩想守住這江山，那麼楚非歡呢？
他是在等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還是他其實已經在這場不見血的爭鬥之中？
思緒之中，他已來到了跟前，聲音清潤，道：“皇上萬安。”
青離勾了勾唇角，櫻唇輕啟，緩緩道：“什麼風把楚丞相吹來了？”
楚非歡不卑不亢，在她麵前從未躬身，卻也叫人揪不出他的錯處，反而覺得這樣清雅如月的人，本該如此冷傲。
“幾位大人在禦林園的瓊華閣上設了宴，邀請微臣前往，不知皇上可有興致？”
青離盯著他，似乎想透過他的雙眸，看透他的心。
“好啊！”她燦爛一笑，像極了貪玩的少年，“楚丞相親自相邀，寡人怎好拂了丞相的好意？”
青離偏頭對知夏道：“寡人隨楚丞相去瓊華閣，若是皇叔回來了，你與他知會一聲。”
知夏看了楚非歡一眼，似有些擔憂，但是若是瓊華閣那邊都是外臣，她確實也不適合在場。
“那奴婢在這裏等皇上回來。”
青離擺擺手，“你與她們同去賞花便是了。”
瓊華閣是這禦林園內最高的閣樓，五層高的閣樓，第五層沒有建房，而是四周圍了木欄，隔成了一個小小的宴閣，從前先皇最喜歡在此處與群臣同樂，登高望遠，別說禦林園，落雲山的美景也盡落眼中。
青離住的地方離瓊華閣有些距離，此刻看著不遠處那棟閣樓，她在想，是不是身處高位者，都喜歡站在高處，俯瞰眾生？
“前段時間聽聞皇上跟著攝政王一同南下巡查了……隻可惜微臣尚在病中，若不然，倒是可以陪著皇上一起，好好遊覽江南的風光。”
不徐不緩的聲音傳來，青離扯了扯嘴角，慢悠悠道：“楚丞相說笑了，上次楚丞相不也去了青州？寡人記得，青州也在江南地帶吧。”
他偏頭看著她的臉，沒能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神色，便是這樣，才讓他越加懷疑。
“上次微臣奉命前往青州治水，可惜青州滿目瘡痍，昔日美景，皆被洪水衝散了。”
他的語氣中不無惋惜，青離心中微動，卻沒有再說什麼。
楚非歡在試探她！
不管是這一次，還是上一次。
而她同樣在試探他。
第一次隨著墨珩去晉州的時候，在長街上看到的那道身影始終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而且不斷地與楚非歡重疊在一起，讓青離越來越懷疑，那個人就是楚非歡。
此刻她提起青州，而他卻掩飾得滴水不漏。
兩人皆沉默了下來，沒過多久，便走到了瓊華閣上。
瓊華閣下的宮人們見了他們，連忙行禮，複而將他們領上閣樓。
沿著回旋樓梯往上走，這可容下三人並排走的樓梯，卻讓青離與楚非歡時不時地觸碰到一起。
她的錦白衣袍，他的月牙白袍，從背後看，竟然出奇地和諧。
手掌上偶爾接觸到的冰涼的觸感，令她一激靈，撤回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後。
楚非歡盯著她的小動作，深邃的雙眸中劃過了一道暗芒。
閣樓上，眾臣皆已經到了，讓楚非歡意外的是，李尚書竟然也在此。
見青離與楚非歡一同前來，那些大臣們都愣了一下，遂連忙向她行禮。
“皇上萬安。”
青離笑眯眯地讓他們起身，自顧在桌前坐下。
“沒想到眾位大人竟然這麼有興致呢。”
大臣們相視一眼，若是從前，他們定然是不將她放在眼裏的，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就憑上次方尚書在昭陽殿為方初晴請命的時候，墨珩對青離的寵溺，便讓他們察覺到了幾分異樣了。
如今的小皇帝，可不是任由他們欺壓了。
青離掃了一眼，這些人竟然還都是李氏一黨呢。
冷不防一瞥，竟然還看見了景熙。
她抬眸看著楚非歡，楚非歡怎麼會跟他們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