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 她的一切

D�dՃ�碧影的膚色已經蒼白到幾乎透明,毫無人氣。她就像是一個執著的不肯離去的幽靈,硬撐著最後一口氣,苟活人間。

她的喉嚨被割開了,動脈連同著喉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睜著眼,喉嚨口陡然爆發出一陣嗡鳴,呼哧呼哧的,像是個破舊的風箱。

“碧影......”襄離從微巳的懷裏抬起頭來,臉上原本的驚慌已經變成了哀戚。

她想起來了,她從第一次見到碧影就覺得有些麵熟,聽到她叫碧影的時候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可是遍尋記憶,卻是毫無頭緒,這件事便被擱置下來。

可是方才......方才......

碧影因為沐浴的原因去除了身上的衣物,披散著長發,如同水母一樣漂浮在水裏。她蒼白的手臂舒展著,在血水的映襯下,白色刺目。

半身隱沒在水裏,半身帶著水汽。玲瓏的曲線若隱若現,引起人的無限遐想。

尋常男人見到這樣的場景,大概都會為之惑。那樣柔美的,靜謐的氣質,幾乎符合男人對於鮫人的一切期待。

當然女人也不外如是。

水池,鮫人......她記起來了,她是見過碧影的,在雲中學宮,在雲瑱的密室裏。

陰暗壓抑的密室裏,詭異擺放的殘骸,奇形怪狀的收藏,縈繞不絕的血腥氣和永遠也擦不幹淨的刀具......那是一個充斥著噩夢和絕望的地方,哪怕是最有好奇心的年紀,他們這群少年也再也沒有勇氣踏足第二次。

“你是那個......住在密室裏的鮫人。”她語氣輕輕,卻也果斷。

多年過去,其實碧影的麵容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可是當初那種她給人的那種懵懂天真的感覺已經蕩然無存。

她以前雖然活在一個逼仄的空間裏,隻有小小的一方水池可以供她徜徉,可是在那時,她卻被保護的很好。不諳世事,不知疾苦,不知道鮫人一族遭受的顛沛流離的命運,也不知道什麼是善,什麼是惡。

大概是剛出生起就被當成寵物豢養起來的鮫人吧,所以她沒有遭受巫妖對魚尾的改造,沒有經曆過撕心裂肺的疼痛,甚至連人語都不會說。

對方就是把她當寵物來養的,他不想與她交流,所以不需要她會說人話。

他欣賞這個寵物鮫人的珍稀和美麗,為了保留這樣的魅力和吸引,他可以讓她留下自己的獨特的一麵。

他也是有占有欲的,他把她藏起來,藏在自己不見天日的密室裏,隻有自己知道她的存在,也隻有自己能夠見到她。

這是殘忍的,因為雲瑱畢竟是一個工於心計的皇子,他需要打拚自己的勢力,也要招攬自己的門客,於是留給碧影的時間少之又少。

她活在魚缸一般的地方,終日與孤獨相伴。雲瑱的每一次出現,都能讓她像是見到陽光一樣露出笑容。因為對於碧影來說,雲瑱就是她的光,是她寂寞生命裏的唯一。

或許每一個人都是平凡而微不足道的,可是就算是再微賤的生命,對於一些人而言也是無比重要的。

或許是相依為命的伴侶,或許是血脈的至親,哪怕這個人是個乞丐,是個流浪漢,那也可以是被付出生命去保護的人。

雲瑱不是一個好人,他陰險毒辣,視性命如草芥,他可以把自己混血的兄弟當作奴隸打上鐐銬,可以給年幼的異族妹妹下致死的巫毒,他可以為了邀功同低階士卒的命鋪路,可以不擇手段的對待所有擋路的人......

他死了,對於雲末和蟲蟲而言是大快人心,對於襄離和微巳而言是鬆了一口氣,對於雲珩來言那便是少了一個競爭對手的慶幸......

或許有人在他的靈前痛苦過,有人為他的逝去惋惜過,可是更多的卻是冷眼旁觀。

被他欺壓過的人啐了一口,因為他而丟失土地的百姓暗地裏讚歎死的好,隨後他的死亡就成為了一個過時的消息,一盆冷了的炭火。

他擁有的土地被收回,他居住的府邸被人占據,生平的財富和收藏被那些野心勃勃的下屬瓜分了個一幹二淨,重金招攬來的幕僚也作鳥獸群散。

門前冷落車馬稀,昔日的輝煌地位和崇高寶座一時間褪盡了金粉,隻留下灰撲撲的、光禿禿的斷壁殘垣。

親人或餘悲,他人已高歌。

真正顧念他的,真正肯為他掉眼淚的,隻不過是一隻被當成寵物豢養的鮫人。

哪怕他從不把碧影放在心上,哪怕他將他看作一個閑時的消遣。

“嗬......嗬......”聽聞她說起“雲瑱”,碧影的已經失去焦距的眼球中似乎有光芒一動。

她像是掙紮著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她那已經破開一個洞的喉嚨卻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隻有零星破碎的氣音漏出來。

“雲瑱......雲瑱......”她抓著微巳的手指用力收緊,盡管那殘餘的力氣連一個青紫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修剪成圓弧形的指甲徒然抓著,字字句句摻著血,回蕩在上空。

“是你......是你殺了雲瑱......你為了她,你為了她......殺了雲瑱......”她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神采,卻還是倔強的,將所謂仇人的身影牢牢的刻畫下來。

她原本動聽的的聲音早已變得嘶啞,卻堅持著帶著恨意一字一句說著。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殺了你,殺了你們......”她說道,“他是恨你們的......應該是恨你們的......為什麼我不能殺了你們為他報仇......是你們害死他的......”

“不是,”在她的呼喊聲中,微巳忽然出聲說道。

他一字一句冷靜的驚人,卻始終沒有拂開那隻帶著恨意抓住他的手。

“雲瑱是我殺的,重傷於我劍下,卒亡於傷重不治。”他說道,“你可以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