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過去的時候,她還牢牢握著歐炎的一根手指,歐炎失神地望著她。
……
臉色蒼白的女孩靜靜躺在雕花黃銅大床上,小小的身體宛若嬰兒一樣,淹沒在繁華富麗的錦緞堆裏,小臉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隻有微弱的呼吸在一起一伏。
歐炎記起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樣子,那麼鮮妍明媚,快樂的無憂無慮,突然心下一陣大慟。
那時候,隻是公館裏的女傭的紀歆瑤,是公館內唯一不怕他的人,她總是撲閃撲閃著她的那雙大眼睛,在別人都垂下頭不敢看他的時候,歪著腦袋,正大光明地瞧著他。
在他問她為什麼看他的時候,她理所當然地回答說:“因為先生你長得好看啊,比洋娃娃還好看,嗷!你幹嘛拉我,我都要摔倒了!”還不知感恩地對旁邊拉扯她衣袖要提點她的人發脾氣。
那時候的她,天真,單純,哦,不,應該是說那時候她假裝的她,天真,單純,是歐炎二十二歲人生裏,第一個敢這樣和他說話,無所顧忌接近他的人。
她不怕他,她就像小尾巴一樣跟著他,大大咧咧,無所畏懼,也不理會旁人的嘲諷,說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後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默認了她的靠近,默認了她的觸碰,他們在一起了,再後來,在伊桑島,她答應了他的求婚,當時他以為他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從此他也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了,外祖父離開後,他重新擁有了一個隻在乎他的家人。
隻是萬萬沒想到,那居然是他最後幸福的日子了。
那天,他跪下,即使已經知道了她的欺騙與背叛,他仍舊祈求她的垂憐,懇求她不要離開,她的父親,紀之盛,居高臨下,給了他兩槍,而她看都沒看他一眼,毫不猶豫轉身和她的父親上了快艇離開,帶走了塞翁島最重要的機密,xc材料的製作方式,帶走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光明。
回憶起這些往事,過去的一幕幕就像在自己眼前重新重演了一遍一樣,歐炎深呼吸,冰涼的手指握住紀歆瑤嬌嫩的脖子,輕輕的,溫柔的,但卻隱含著無盡的危險。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歐炎的話裏,隱含著深深的無奈和眷戀。
“三年前被你拋棄後,我在病床上躺了近一個月,那時候對我來說,天是黑的,世界是黑的,死去對我來說更是一種解脫,可是讓我堅持下來的隻因為一個信念,就是,我要報複她,我要看到她因為我而痛苦得輾轉反側,我要她抱著我的腿,對我痛哭流涕,我要她哭著懇求我不要離開她,我要她跪下求我跟她結婚,我要她,愛我……”
歐炎歎息著,然後放開紀歆瑤的脖子,去輕輕撫摸她的臉頰,俯身去親親她的小臉,“但我現在不這麼想了,我就想……我就想你真正愛上我,然後我其他的都不想計較了,我們就好好過,三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再重要了,你是不是失憶了也不再重要了,你有沒有騙我也不再重要了……”
“小乖,如果你不愛我也沒關係,你給我個機會,我來追你,這次換我追求你好不好?”
……
紀歆瑤睡得昏昏沉沉,身體好像被放在火上烤,肢體骨骼無一不疼,但卻也不覺得太疼,意識輕飄飄的宛如浮絮,一陣微風拂過就不知飄往何方了。
她知道自己不好了,她恍惚覺得這種感覺以前也有過,可是又想不起是什麼時候了,意識半清半明,大腦裏什麼都清晰,同時又無比地輕鬆,就像一個一直在身上背負著一百斤重擔的人突然得到了解放一樣,這種感覺讓她整個人飄飄然地,她都不想醒過來了。
睡夢中,她隻感覺到有一雙冰涼修長的手牢牢握住她的右手,掌心幹燥,五指相扣,一個男人一直在她在耳邊說著什麼,男人聲音低沉好聽,像在吟唱,紀歆瑤聽得很舒服,低低的聲音,好像寺廟裏的僧侶虔誠的禪誦,又像在母親懷中聽著的心跳聲,她更睡得踏實了。
紀歆瑤睜開眼睛時,眼皮重的像鐵塊,直壓得她又想睡過去,過度的睡眠就有這個後遺症,那雙大手的主人卻不答應,一看見她醒過來了,就高興地一把抱住自己,又揉又吻的。
可是當看清麵前的這張臉時,紀歆瑤突然覺得不能呼吸了,大腦的反應反映到身體上,她失聲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叫得淒慘,叫得慘烈。
歐炎被紀歆瑤突然的尖叫嚇了一跳,更是摟緊她,“怎麼了?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放開,放開,放開,救命,媽媽,救我,媽媽,媽媽!救我!”紀歆瑤對著歐炎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紀歆瑤五官扭曲著,小小的臉上恐懼與難受浮現,對著歐炎又是打又是踢的又是踹的,拚命想要遠離這個讓她大腦抽痛的惡人。
可是不一會,她就沒力氣了,隻能大口地喘氣,像是無法呼吸一樣,接著,喉嚨一陣翻江倒海,紀歆瑤趴在床沿,吐了起來,可是她已經有將近兩天沒吃東西了,吐出來的也隻有水了。
康叔和康嬸在外麵聽到聲音,擔心地推門跑了進來,見到這個場景,兩人都呆住了。
紀歆瑤止住了嘔吐後,歐炎又再次將她摟進懷裏,直接用自己的衣袖給她擦嘴,結果紀歆瑤又是一陣地吐。
歐炎著急,抬頭紅著眼就朝還怔在原地的康叔康嬸吼道:“去叫醫生!去把羅斯夫人叫過來!”
康嬸如夢初醒,推了一把康叔,康叔立刻就跑出去了。
胃裏再無東西可吐的紀歆瑤虛弱地被歐炎摟在懷裏,她的呼吸起伏很大,手一直在捶打歐炎摟著她的雙臂,她沒力氣了,可是嘴裏一直輕聲喃喃著,“放開,放開,放開。”
康嬸察覺了,詫異在她的臉上一閃而過,她遲疑一下,開口道:“先生,你先放開夫人吧,她……”
歐炎抬頭看過來。
頂著歐炎的目光,康嬸艱難把話說下去,“夫人之所以這麼難受,好像是因為……你,她,她好像在怕你。”
歐炎怔住,傻傻呆呆地垂下頭來看紀歆瑤。
紀歆瑤眼眶中全是淚水,觸碰到歐炎的目光,更是撞見了鬼一樣,擰著眉,死命扭動身體要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歐炎愣了愣,神情有些受傷,“你是還在生氣嗎?”
紀歆瑤抖著聲音,小小聲地喊:“放,放開。”
歐炎雙眼死死看著紀歆瑤,眼睛已經變得鮮紅,心裏的惡意升騰而起,紀歆瑤的話惹怒了他,他雙手掐住紀歆瑤的雙肩,將她整個人豎著拎起,讓她與他麵對麵,接著,他惡狠狠吻向了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紀歆瑤失聲尖叫,拚命掙紮,眼眶中全是淚水。
可歐炎就是不放,依舊死死地抱住她,他的眼睛紅得恐怖,並且有一種因為憤怒而到達頂點反而冰凍下來的瘋狂,連聲質問:“你為什麼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在這一刻對我,你憑什麼這樣對我,你不能這樣對我!”
康嬸在旁邊看著紀歆瑤叫得如此淒慘,十分地不忍心,開口勸說,“先生,先放開夫人吧,她現在看起來很難受,她不能再受刺激了。”這種歇斯底裏的感情,連她都害怕了。
“滾!放過她,那誰來放過我!”歐炎雙手強硬捧著紀歆瑤的臉,讓她直視自己,“紀歆瑤,我警告你,別再裝神弄鬼,你憑什麼怕我,該是我怕你才對,你就是我命裏的克星。”
“啊啊啊啊——媽媽,救我,媽媽媽媽——”紀歆瑤尖叫到最後,已經是哭嗓了,隻是也隻是尖叫,沒有說話。
“先生,先生,你冷靜下。”康嬸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剛好康叔帶著羅斯夫人來了,他們三人幾步急走過去,康叔攔住歐炎,康嬸安撫紀歆瑤,而羅斯夫人則隔在兩人中間,不再讓歐炎上前。
……
紀歆瑤成了一個癡兒了。
康叔帶來的醫生羅斯夫人如是說。
羅斯夫人是歐炎的外祖父當年的好友,在塞翁島工作許多年了,她是波蘭人,未婚,年齡大約已經五十歲,可是還是保養得很好,一頭迷人的金發,身材苗條。
此時日已黃昏,窗外的光線漸漸轉為橙紅色,羅斯夫人交叉著十指,悠閑地坐在床邊的一把搖椅中,半月形的眼鏡擦得閃閃亮,她的身後有一個到頂的屏風隔斷,後麵放著一把扶手沙發,歐炎正神色晦澀地坐在上麵。
看見紀歆瑤撲閃撲閃著眼睛慢慢轉醒過來,她樂悠悠地說:“你好,我是羅斯夫人,你現在大概頭還是有點暈吧,吃點軟糖?”
她食指指了一下放在床頭鎏金琺琅盒裏的水果軟糖。
紀歆瑤眨巴眨巴,看著羅斯夫人一會兒,然後緩緩地問:“你是誰?”
“我是羅斯.蘭,大家都叫我羅斯夫人,我是一名醫生。”羅斯夫人歪了歪頭,淘氣地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