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最後的午餐

這時,房門被被從外麵打開了,是常跟在歐炎身邊的海登先生,他單手托著一個餐盤,上麵是一套普通的午餐,幹煎塌目魚,奶油熱湯,再加上一份夏威夷沙律。

海登沒有和紀歆瑤打招呼,他直直走進來,麵無表情地將東西放到桌子上,腳很耐煩地晃了晃,或者腳尖直敲著地麵。

他絕對是覺得歐炎使喚他來個一個玩物送食物是大材小用了吧。

“快吃吧,以後可能就沒什麼機會了。”海登將手彎到身後,挑挑眉毛,歪著嘴說。

這個話裏的暗示不言而喻,紀歆瑤咬著下唇走了過去,坐下,開始安心享用她的午餐,無論歐炎打算如何處置她,她都認了,她對自己問心無愧。

“如果你覺得這些玩意不好吃,我可以去給你換些你喜愛的,最後一頓,總要吃些好的。”海登惡意地笑著說。

海登點了一下頭,他明明想維持麵無表情的嚴肅,卻不知道臉部神經搭錯了哪裏,時不時就會抽眉擠眼。

“那就行,那你趕緊吃吧,我們還要去下一個地方。”海登換了隻腳敲地麵,他打定注意紀歆瑤的小身板完全不是他的對手,想逃也逃不掉哪去,遂也不在意地和紀歆瑤說出接下來的計劃。

紀歆瑤“哦”地虛應幾聲,卻見海登直愣愣地看著自己,像是恨不得紀歆瑤立刻將碗裏還散發著熱氣的奶油濃湯端起一飲而盡,然後趕緊跟他走一樣。

這個家夥真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啊,怪不得能常跟在歐炎的左右。

紀歆瑤權衡了一下,雖然說做個飽死鬼好過餓死鬼,可人都要死了,吃不吃又有什麼差別,最好還是不要給別人添麻煩吧,這樣想著,紀歆瑤站起來,“好吧,那我們現在走吧。”

海登有些吃驚,那雙湛藍的眼睛撲閃撲閃地,“你不吃?”

紀歆瑤搖搖頭,“不吃了,趕緊弄好,就不用耽誤海登先生你的時間了。”

海登深以為然點頭,轉身先朝房門走去,他將走出門前,還特意回過來,對還站在原地的紀歆瑤強調說:“是你自己不吃的,不是我強迫的。”

這家夥,真是能夠輕易地挑起別人的怒火,紀歆瑤恨不得將勺子丟過去,扔到他臉上。

“是是是,是我不吃的,和海登先生你沒關係。”紀歆瑤沒好氣地點頭,來塞翁島之前,紀歆瑤都不知道自己的脾氣可以這麼好。

……

紀歆瑤還以為海登帶自己去的地方會有多恐怖,不是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那也該是全是鐵窗的頂上閣樓,或者是海灘的懸崖邊,可是都不是,隻是公館後麵的大片森林而已。

“進去?”紀歆瑤問,這裏紀歆瑤平日放風的時候,康嬸都囑咐不讓進的,說是這片森林很大,沒有人帶路的話很可能會迷路。

“嗯。”海登簡單地點一下頭,沒有和紀歆瑤解釋任何一句,就一人先走進森林。

紀歆瑤站在原地躊躇了一下,還是跟上去了,管它呢,橫是死豎是死,早死早超生。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森林泥濘的小路上,昨夜剛下過雨,森林裏浸潤上雨水的樹木與石塊都覆蓋上一層厚厚的深綠色,不遠處,河流奔騰過彌漫著翠綠色大霧的古森林,“嘩啦啦”地仿佛在一路歌唱,抬頭,目所能及都是高大的樹,幾十米高的道格拉斯冷杉,鐵杉還有能當樂器優良原材料的錫特卡雲杉,都在這片廣袤的森林裏麵自由生長,看起來像幾百年都不曾遭受過人工的破壞。

紀歆瑤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剩餘的一絲絲的緊繃的情緒在這刻終於徹底放鬆下來了,無邊無際的高山樹木,漫長虛幻得如同一個夢,她真是受夠那幢陰森森死氣沉沉的歐公館了。

“你留在這裏。”走在前麵的海登突然停下腳步,紀歆瑤隻顧著抬頭看天看四周,沒有留意到,一頭就撞上了海登的後背。

“唔!”她悶哼一聲。

海登有些不悅,她皺眉,立刻退開一大步遠離紀歆瑤,匆忙重複一遍道:“你留在這裏。”然後便大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紀歆瑤看著海登的背影快速消失在層層樹影中,恍然大悟過來,哦,原來是要把她丟棄到荒郊野外,活活餓死她或者任由她在這裏承受風吹雨打,最後被野獸當成晚餐吃掉嗎?紀歆瑤站在原地好一陣,抬頭看看天,又轉身看看來的路,回去了又要再被人丟出來一次嗎?還是算了。

但無論怎樣,最起碼她現在怎麼也得找個今晚能睡覺的地方吧,或許她能穿越森林,到島的另一邊,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能碰上一艘不長眼的靠近塞翁島的外國貨船,這樣她就從此得救了,紀歆瑤樂觀地想。

踩著厚實的腐葉層,紀歆瑤一邊死死抿著嘴,一邊在心裏問候歐炎那個王八蛋的家人,前提是他有家人的話,不,像他這樣的神經病,絕對不會是正常的家庭養得出來的,他就該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臭水坑裏爬出來的。

對這片森林,紀歆瑤一點都熟悉,因為歐炎基本不會允許她隨意外出,而即使紀歆瑤有了放風的機會,身邊跟著的人也不會讓她靠近這片森林,這片森林也是主島上的禁地,歐炎那個神經病下過死命令,不讓任何人靠近的。

天空在五點多就慢慢灰暗下來了,那些灰綠色的雲霧也隨著遠去的光明而頹敗深重。

紀歆瑤開始看不清前路,入夜後森林的氣溫很低,而且很可能會下雨,出來的時候紀歆瑤隻草草在連衣裙外披了一件長及膝的羊毛衫外套,她凍得有些哆嗦。

紀歆瑤跌跌撞撞向前走著,不敢停下來,她要在完全入夜之前找到能安全睡覺,且擋風的地方,真是感謝這不是熱帶雨林,不然以她這種東倒西歪,晃晃悠悠的走路方式,會摔得很難看。

紀歆瑤調整自己的呼吸,慢慢地往前走著,腳下踩著一厘米厚的敗葉層,酢漿草與蕨類植物刮著她的小腿,這裏太靜謐了,鳥類與動物都去睡覺,

紀歆瑤不知道憑她身體這麼糟糕的狀態還能走多久,走著走著,仿佛整個世界就剩下自己一個人,凝固的時間裏麵,隻有她的心髒還在活動,帶動著血液的奔流來支撐疲憊的身體。

紀歆瑤伸手撐在一棵冷杉樹粗糙的樹幹,一些細小的血痕出現在掌心,才發現自己用力過度。

霧氣開始彌漫在漫長而幽深的森林裏麵,細小的水珠漂浮在空氣裏,有種渾濁的寂靜,灰蒙蒙的潮濕,帶著雨水的韻味,包裹著她。

紀歆瑤終於再無法承受,蹲下去雙手抱著頭,長羊毛外套也不能給她帶來任何溫暖,她渾身發抖,現在這個時間,她最好的朋友江語晨該是在去派對的路上了,這個時間,父親也下班了吧,他是一個顧家的人,平時沒有重要的應酬的話,是一定會回家和媽媽吃晚餐的,

秦天楚呢,這麼久了,他忘了她了吧,可以開始過他的新生活了,他是一個很出色的男人,一定可以找到一個比她好十倍有餘的未婚妻……

他們都在過著自己的生活……

而唯獨她,會死在這裏,被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神經病,以愛和報複的大義給弄死。

僅僅隻是因為,她被這個神經病誤認為是拋棄他的妻子,他愛著她,可他要弄死她,紀歆瑤自己都有點弄不清楚這其中的邏輯了,自從遇到歐炎,她平靜和順的生活就像是好萊塢大片的車戰現場,節奏快到連導演都忘記喊卡。

紀歆瑤重新站起身來,抬眼看到森林依舊深暗,像是童話裏麵通往巫婆或者地獄的長道。

紀歆瑤攏緊長羊毛衫外套,抓開自己永遠披頭散發的邋遢長發,然後伸出手用力地揉一把自己的臉孔,讓清醒重新回到酸澀的眼睛裏。

實在是沒時間再為自己的這點亂七八糟的小事而自憐自哀了,怎麼也不能白白浪費了自己好不容易放風機會,雖然這個放風是打算要了她的命。

紀歆瑤試著輕手輕腳地往前跋涉,這樣就不會浪費太多的體力。

紀歆瑤想起了她在A市溫暖的家,放在客廳的那架鋼琴,一些樂曲的旋律熟悉地在心裏流淌而過,多少個夜晚,她靜靜地坐在貴妃椅上,地板上,或者堆滿靠墊的沙發上聽著媽媽彈奏的各式各樣的音樂。

回憶起這些的時候,紀歆瑤都覺得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那時她相信人性的善,相信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看到不公的事會不平,看到惡事會出聲,看到美好的事會由衷地讚歎,那時候的她……

還是對的嗎?

紀歆瑤這樣漫無邊際地想著,突然,她停下了過於急促的腳步,愣愣地看著開闊開來的樹林。

一陣冰涼的水霧迎麵撲過來,眼睫毛沾上了細微的水珠,紀歆瑤眨掉,卻濺到眼睛裏麵帶來清透。

主島是有瀑布的,紀歆瑤曾聽歐炎無意中提過,裏麵是有瀑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