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紀歆瑤沒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看到從山巒裂縫上麵飛流而下的瀑布,白雪在凝重的山峰頂上死去成水,或者是山裏麵本身的泉水滲出,才造就了她現在麵前這條擋了她去路的瀑布。
就像是當初被綁來塞翁島的時候,那樣的茫然和絕望。
無路可走了,紀歆瑤看著眼前這條瀑布所形成的溪流隔斷了她的去路。
不對,也許她能淌過去,紀歆瑤細想一下,她會遊泳,將羊毛衫脫下搭在肩膀上涉水而過,隻要不被水流衝走到了對岸就能逃走。
紀歆瑤試著將自己的鞋子脫下來,剛剛拎在手裏,一陣羽翅撲騰聲就從頭頂上響起來。
她有些遲鈍地抬頭,發現是一群白鳥,實在是分不清楚森林裏麵的各種鳥類,它們飛走的速度像是捕食。
晚上不睡覺集體飛出去幹嘛?
這就像一個不詳的征兆。
紀歆瑤突然覺得後背發涼,那是一種詭異的預感,紀歆瑤說不明白那是什麼,就像是人類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身體永遠會快於大腦的那種驚悚感覺。
就算你的大腦還來不及害怕,你的生理已經反射性掐著你的神經在尖叫,讓你逃跑。
哪怕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麼要跑。
“誰!”紀歆瑤猛地回頭,來路幽遠,森林的沉重鋪天蓋地地壓過來。
紀歆瑤已經忍不住叫出一個名字,“歐炎。”
紀歆瑤猛然間若有所感一步一步地向後退著,手裏麵提著她的白球鞋,赤腳踏進水裏麵,水流從她的腳腕溜過去。
紀歆瑤眼睛死死盯著對麵的冷杉樹,那裏有整片黑暗的陰影,有誰,站在那裏。
歐炎,是你嗎?你要來殺我嗎?
紀歆瑤抱緊攥在懷裏的羊毛衫,慢慢放緩呼吸,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去,水流已經漫到她的膝蓋,隻要對方不吭聲,她就打算告訴自己剛才隻是驚弓之鳥的錯覺。
沒有人。
那片森林依舊一片寂靜。
紀歆瑤一直屏著呼吸,小腿一直在顫抖,被水流衝得險些站不住,正打算鬆一口氣的時候,腳下意外地磕到一塊尖銳的石頭,身體無法保持平衡,紀歆瑤猛然一歪整個人栽入水裏。
在倒下的一刻,紀歆瑤腦海裏閃過的居然是,體育課不好好上就是這種後果,身體平衡跟不上平均值。
紀歆瑤整個人跌到水裏,衣服跟鞋子都從她手裏被衝走,她手忙腳亂打算去撈,隻能撈到自己被水衝開的長發。
水已經將她整個人沒頂,還沒等到溺水的驚恐,一條冰冷的,比溪水還要冷的手臂快速地將她整個人撈了上去。
紀歆瑤感覺自己就像根無足輕重的羽毛,被人單臂輕鬆地撈起。
水壓著頭發,將紀歆瑤整張臉給擋住,她嗆咳出聲,痛苦伴隨呼吸而來,然後她看到了摟在她胸前的那隻手,強壯,青筋凸起,膚色慘白得像是快要透明似的。
頭發阻擋了紀歆瑤大半的視線,紀歆瑤有些不知所措地抬頭,先看到的是一件黑色的衣服,柔軟而顯得厚重的黑色大衣,離她近在咫尺,讓她眼前的這個人像是一堵厚實的牆壁,接著視線往上,是頸部下方形狀完美的鎖骨。
再抬頭往上看,是歐炎那張無論紀歆瑤什麼時候看,都會感歎是一張好皮囊的臉。
月光從雲層後麵蒙蒙地融化開,萬籟俱寂,月光像是經曆了千難萬險的疲遝,渾散地灑下,歐炎身上濃重的黑色仿佛可以吞噬掉所有光線,他的臉在月光下,卻比月光蒼白。
是歐炎,旁邊站著的人,是海登。他們找過來了。
手指緊緊攥著緊貼在身上的連衣裙布料,指甲疼都快要裂開,耳邊充滿了潺潺的水聲,瀑布從山頂洶湧而下的決絕身姿轟隆如交響樂。
紀歆瑤渾身顫抖,她還未開口,海登那因為顧忌著歐炎,而壓低了音量的聲音就在空蕩的森林響起,“你為什麼要自己亂走!我去找輛車的工夫,你就跑個沒影!你為什麼要跑呢?”
紀歆瑤一臉懵,大哥,你把我獨自拋在那裏,你居然還有理了!
“我以為你拋下我不管我了呀。”紀歆瑤小聲地呐呐解釋,看起來好像真的是她理虧一樣,她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對著歐炎那家夥慫就算了,對著他身邊的跟班也這麼慫,真是沒救了,她就是個貪生怕死的人。
“我是看你走路那麼慢,打算給你去找輛越野車,否則憑你的速度,我們不得走到天黑才能到小屋,這下好了,不但天黑了,我和先生,還有公館裏所有的傭人,一起找你找到了深夜。”海登劈裏啪啦冒出了一大段。
一開始海登還顧及著自己的老板在現場,放低了音量,可後來越說越掩蓋不了自己的脾氣,他本來就這樣一個人,嘮叨,嘴賤,刀子口豆腐心,他看著紀歆瑤,就有一肚子的氣,為了找這個惹事精,他們百來人晚飯都沒得吃,在這森林找了快四五個小時了,全是泥濘的地,煩人的蟲子,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方向,這全是因為這個亂跑的惹事精。
“你有什麼毛病啊,到處亂跑,你都沒進過這個森林,怎麼敢自己一個人亂跑,還跑來瀑布這了,你還真能跑啊,要我們剛才沒找來,你現在就是一具浮屍了。”
嘴巴真毒,紀歆瑤在心裏不住地腹誹著,你們要是沒找來,說不定她就穿越森林,找到過往的船隻,搭上船拍拍屁股回A市了。
“我們都出動所有的直升機搜索了,就因為你一個人,攪得整個島不得安寧。”
啊,原來那些鳥大半夜地突然集體飛走,是你們在搗亂啊,真是作孽了,大半夜還擾人清夢,
這根本怪不得紀歆瑤胡思亂想,剛才在公館房間裏,海登說的話的確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的,什麼“快吃吧,以後可能就沒什麼機會了”,
拜托,誰聽了都會誤會啊,再加上她剛和他老板爭鋒相對,活脫脫一副兩人之間隻能活一個的架勢,他的跟班就過來了,她難道不該這樣想嗎?就是要殺人滅口。
伏低做小慣了的紀歆瑤乖乖聽完海登一大串的抱怨,順利找到了重點,“你是要帶我去哪啊?”
“小屋啊。”海登理所當然地說。
紀歆瑤還沒來得及問什麼小屋,一直橫在自己胸前的那條手臂此刻終於動了,紀歆瑤才想起,對哦,貼在她後麵還有個人哦,原來她一直保持著這樣尷尬的姿勢和海登說了這麼久的話。
歐炎好像現在才回過神來,他抓著紀歆瑤的肩膀,將她整個人轉過去,彎腰,額頭抵著額頭親昵地磨蹭著。
“你沒事就好。”他歎息了一聲,道。
紀歆瑤有些不適地稍稍別了別腦袋,這個歐炎現在又是怎麼回事,今早的時候,他還一副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的模樣,怎麼現在又搞得好像她是他此生摯愛的仗勢了,真的是精分嗎他?
紀歆瑤重重地喘著氣,她僵硬笑著,“嗯,歐炎,我現在身上全都濕了,還是不要也弄濕你了吧。”紀歆瑤說著,橫在兩人身體之間的兩掌張開,想要推開歐炎。
歐炎卻把她摟得更緊。
海登看不下去了,“先生,現在深夜裏這個溫度,夫人還掉進瀑布裏全身都濕了,你再這樣把夫人摟著不趕緊把她帶回小屋,半個小時後,她就會僵了,就是屍體的那種僵。”
這人嘴巴真的很毒!海登這樣和歐炎說話的方式,紀歆瑤都不得不懷疑他其實是歐炎的小蜜了,否則怎麼林一怎麼就不敢用這種態度和歐炎說話。
可是這次紀歆瑤不得不感謝他,歐炎終於放開她了,讓她擺脫這個尷尬的,讓她不自在的擁抱。
“你去把車子開過來。”歐炎吩咐,同時麻利地把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脫下,劈頭蓋臉就將紀歆瑤整個人包裹住,然後,不知是不是受海
登那家夥的影響,他的真性情也漏出來了,“海登說得沒錯,你就是惹事精,別抖了,快給我暖起來。”
剛才還沒什麼感覺,現在那溪水像已經滲進她的骨子裏了,紀歆瑤牙齒不住地在打顫,“我,我也不想的,好,好冷。”
“該死的。”歐炎惡狠狠咒罵一聲,將紀歆瑤整個人攔腰抱起來,向著海登剛才消失的方向快速大步走去。
他的呼吸聲很重,胸膛起伏很大,紀歆瑤在這一搖一晃中,眼皮子不住地在打架,加上心在這一刻終於完全放下來了,她的小命保住了,
她知道。
紀歆瑤睡著了。
……
紀歆瑤醒來,先是愣愣看著天花板,沒聽到身邊有任何的動靜後,才從床上爬起來,被子很輕厚,材料是一種很舒適的棉絨,看起來很厚實,但是蓋起來沒有看起來那麼重。
紀歆瑤懶得去折疊被子,任由被子鬆鬆垮垮亂堆在床鋪上,赤著腳丫走到窗邊,窗外的天空陰鬱沉重,整個森林都被茫茫的大雨傾蓋住,
房子前的草坪都是水窪,遠處是連綿的森林,高聳的大樹如同古老的長柱形化石,僵直而神秘,翠綠色永遠是不變的主旋律,冷漠到深沉,過於細膩的深淺綠色搭配,注視久了總給人一種孤僻精巧的美感,美到不像是真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