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疑問，在見到從外麵回來的紀雲慕之後，就消失得一幹二淨了。紀雲慕回來之後，主動跟這些爺爺奶奶們問了好，可也沒見誰多給了他一個眼神。
紀歆瑤又不禁懷疑，難道是因為自己第一次過來這邊，所以就顯得特別稀罕了？
“大舅，二舅，既然你們來了，我們分家的事情也可以說一說了。”
分家？
紀歆瑤轉頭看向說出這句話的小叔，再看向旁邊已經點燃了一支煙的自己的老爸。
“家裏的這些老物件……”紀正淩伸手摸了摸他身後的飯桌。“這些東西都是從我們祖上一點一點傳下來的，讓我們都賣掉，不說能不能值多少錢，但是真賣出去了，我就真的要沒臉下去見我爹了。”
紀歆瑤見端了一盤水果出來的嬸嬸，聽見這句話就暗暗在叔叔的腰上掐了一下，倒是沒在叔叔臉上看出什麼神色來。老爹依然在抽煙，沒有說話。
倒是一直拉著紀歆瑤手的老人開口問了，“清淩大伢子，你開口說說，這個家裏你是長子。”
不管是在農村還是在城市，都是默認長子奉養父母，繼承老房子的。但是紀家現在是紀正淩一家住在老宅，也是他在奉養老母親。
紀清淩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大舅，先聽聽老二怎麼說。”他已經離開這個家太久了，也沒有想過要從這個家裏得到什麼，自己開口，還不如看他二弟怎麼說。
一直拉著紀歆瑤手的這個老人就是紀歆瑤她奶奶最大的那個弟弟。紀歆瑤奶奶是家裏的長女，家裏兄弟姐妹包括她一共有八個，除開小時候沒有養活的，長大後意外去世的，現在活著的就剩五個，今天全過來了。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姐姐是最偏心老二一家，但是他知道自己姐姐最看重的還是老大家裏。老人家枯瘦的手在紀歆瑤的手背上拍了拍，放開了她的手站了起來。
紀歆瑤轉臉看向旁邊的這個老人，他看起來精神說不上太好，背部佝僂，進來之後已經咳嗽了好多聲了。
“這個家裏你是老大，老二要說也是等你說完再說！”老人家一雙眼睛立了起來，今天出門沒有帶拐杖，不然戳著紀清淩的就不是手指，是木頭戳子了。
“你一個做哥哥的，把自己老娘丟給自己弟弟養，自己一個人帶著老婆孩子去城裏享福，你竟然也做得出來？該說什麼文化好，書念得好，我看你念那麼多年書都念到狗肚子裏去了！”
紀清淩低頭抽煙，沒有說話。
“今天你們分家我不管你們到底怎麼分，但是你一定要承擔起作為長子的責任。”
紀歆瑤見自己老爸依然沒有答話，去看叔叔。
紀正淩對於今天分家的事情，是被自己老婆攛掇了好久才敢提出來的。
都說父母在不分家。他父親雖然走了很多年了，但是母親看著還十分健朗，這時候吵著要分家，不是往老人家心窩子裏戳刀子嗎？
但是老婆說的又沒錯，兒子念大學是跟國家貸款的，將來還要考研。現在大學生哪裏都是，隻有讀了研究生，孩子以後還能有好的出路，不用像他們一樣，在地裏麵朝黃土背朝天。
但是讀書要錢，考研要錢，孩子以後娶妻生子也要錢，錢從哪裏來？像他們現在這樣，看著自己一點點的手藝能賺到多少？
“老二你說吧。”
見紀清淩依然沒有任何表示，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要推給老二，老人家氣得一拍椅子。
竹椅是下大上小的結構，上麵隻有一個靠背的橫杠，被老人家帶著怒氣的一拍，重心不穩，直接啪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這下，連一直在揪紀正淩腰上軟肉的紀歆瑤嬸嬸都不敢動了。
紀清淩歎了口氣，把煙掐滅了走過來把竹椅扶起來，又把老人家扶得坐好，順手把茶也端給他。
“大舅，你想讓我變態，那我就直接說了。這個屋子裏的東西，如果真的是我說了算的，那我肯定一點都不會動，要麼就繼續往下傳，要麼就直接捐給博物館，不用咱們自己費心思保存，想看就上博物館裏看去。”
這一下，根本就不用自己老婆揪，紀正淩直接就跳了起來，“大哥，你直接捐給博物館你圖什麼？什麼叫想看就上博物館看去，進了博物館，那還是咱們老紀家的東西嗎？”
同樣露出不讚同神色的還有不少人。這裏的哪一件東西不是古董啊，隨隨便便拿出去一件都有好幾萬的，誰願意直接就把這麼多錢白給博物館了？包括紀清淩的大舅，臉上也是不讚成居多。
“我就圖一個省心，每天這些東西擺家裏好看啊？如果是放我家裏，是讓淑珍整天什麼事情都不用幹了，也不用休息了，成天就打掃著這些東西，還是專門請幾個人來打掃啊？你看看弟妹這麼多年，成天是有多少時間花在這些東西上麵了？”
“那……那也不能給博物館啊！”紀正淩想了下，這麼多年還真是這麼過來的，關鍵是他還覺得一點錯都沒有，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不就隻能好好保存嗎？
“那賣了嗎？”紀清淩看向自己的弟弟，眼神平靜無波。
紀正淩心裏猛得咯噔了一下。他確實把東西拿出去賣了，不過不是這些，是母親的嫁妝。眼神遊移，不再敢看自己哥哥，說話底氣不足。“不……不能賣。”
“這個家怎麼分，你來說吧。”紀清淩又坐了回去，摸出一根煙來重新點著了。
“家裏的東西必須是老二拿大頭。”
紀歆瑤以為事情又要陷入僵局了，大姑跟二姑就背了兩背簍的菜回來了。放下手裏的菜跟刀，兩個嫁出去的女兒也加入了話題。
“老大這麼多年，除了過年，其他時候就沒回來過，給了咱媽多少錢我們先不管，給多給少都是心意，但是我們幾個嫁出去的女兒都能偶爾回來陪媽說說話，你一個長子，從來都沒回來過，你憑什麼拿大頭？”
紀歆瑤大姑這話說出來，不少人都皺起了眉頭，剛剛被紀清淩安撫下來的老人家又站了起來，“青丫頭，你是怎麼說話的，你回來不是回娘家，是來搶劫的嗎？”
紀青的麵色一瞬間變得鐵青，忍不住開口頂回去，“大舅你怎麼說話的？我回個家怎麼就搶劫了？你自己不讓女兒回娘家，還見不得我回我自己家是吧？”
“我們現在說的是分家的事情，跟你一個嫁出去的女兒沒有任何關係，你給我出去！”老人家指著後院，看著紀歆瑤大姑，眼神裏冒火，“蘭丫頭你也給我到後院去，還有你。”食指指向紀歆瑤嬸嬸。
“我們紀家分家又什麼時候跟你有關係了？誰請你來了？要你多管閑事？”紀青麵色更加難看了，這是她第一次直麵這個事實。
她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也是她爸媽的女兒，怎麼分家就沒有她的一份了？紀歆瑤可以從這個家裏拿到東西，她的雲思當然也可以！
“我讓他來的。”紀歆瑤奶奶從房間裏出來了。老人家睡覺是聽不得一點響動的，不然就會被吵醒來。
在自己的幾個姊妹才過來的時候她就醒了，在房間裏坐了一會兒，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出來，就聽見女兒跟弟弟吵起來了。
“我說了今天會分家，就一定會分。說了會有你的分就一定會有，現在給我去廚房做菜去！”
紀歆瑤的嘴巴已經張成了o形。自己慈祥和藹的奶奶還有這麼氣勢威嚴的一麵嗎？如果再給她一個拐杖，這會兒應該可以Cosplay楊家女將裏的老太君了。
“你們今天過來了，也就聽一聽吧，以後有什麼問題，也算是有個見證了。”紀歆瑤奶奶說完，仿佛有些累了，招呼紀歆瑤跟一直坐在角落裏沒什麼存在感的紀雲慕一起，把她送回房間裏去。
客廳裏，紀歆瑤陪著奶奶一起走了，紀清淩也轉身走，去後院找紀母。紀青紀蘭兩姊妹灰溜溜地進了廚房，留下紀正淩夫婦在客廳裏招待客人。
“把門鎖上吧。”紀歆瑤把奶奶扶回床上，紀雲慕轉身回去落了鎖。
“紀家以後就剩你們兩個人了。”紀奶奶深深地歎了口氣，一手握住一個。
“歆瑤呢，奶奶不擔心你，你會有你爸你媽給你打算，奶奶就想看見你嫁人生子，看看你以後的孩子會不會跟你一樣可愛。”
紀奶奶說得眉開顏笑的，“不過這件事情不急，你現在還小，現在的女孩子啊，二十一歲之後再考慮另外一半的事情也是不急的。”
“雲慕，奶奶就是擔心你啊。你現在念大學了，眼界肯定要比你爸媽更寬一點。上學的時候去找點兼職做，放假了就多出去玩一玩，看一看，別像你爸媽一眼，眼裏就隻有家裏這一畝三分地。男孩子啊，還是眼界寬一點好，未來的路才能走得寬，走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