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前再看了那張雕花大床一眼，那張床是有什麼嗎？為什麼大姑不願意她知道關於那張大床的事情？
還有自己爸媽跟他們到底發生過什麼？母親也跟她說過，他們家跟他們有矛盾，奶奶也這麼說，所以這些年不來往，就是因為那個矛盾嗎？到底是什麼矛盾能讓親戚之間這麼多年不走動？
紀歆瑤大姑原先就沒想著真的去見大哥大嫂什麼的，每次過年大哥大嫂回來看母親，他們都是特意錯開那一天的，怎麼會真的有興趣跟自己大哥大嫂見麵。這麼多年的矛盾，不是一句血肉親情可以化解的。
所以出來之後，碰見了紀母，別說打招呼了，眼神都不給一個，直接拉著自己老母親往後麵院子裏走。出了房間三兩步出了黑暗的過道，就看見了在客廳裏有說有笑的兩人。
紀母原本是在跟紀雲慕說話，心情看著還不錯，見紀歆瑤大姑帶著婆婆還有自己女兒出來，臉上的笑容直接收了起來，皺著眉頭轉到一邊，仿佛看見了什麼難以忍受的髒東西。
紀歆瑤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如果不是現在氛圍太奇怪，她肯定會問一下自己老媽，到底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表情。自己的老媽從來都是一個不會把情緒放在表麵的人，之前的十多年裏，遇見再討厭的人，頂多也隻是分外客氣，為什麼今天看見了大姑，會這麼失態，一點情緒的偽裝都沒有。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紀歆瑤跟著大姑跟奶奶一直走到了後門，打開窄窄的寮門，後麵的院子裏是水泥地，頂上用塑料搭了一個棚子，隻攔住了院子的一半。另外一邊的圍牆根下有一壟地，黑色的泥土裏，隻在最前麵種著些蔥。圍牆外還有幾棵姿態猙獰的老樹，枯黑的枝丫伸到圍牆裏麵來。現在是冬天，春紀的時候景色應該會更好看一點。
紀歆瑤才一隻腳踏出去，就聽已經在院子裏坐下來的大姑吩咐她，“歆瑤你去幫我端一杯鹽水來，熱水加鹽，知道嗎？”
“要加多少鹽？”紀歆瑤扶著門框，沒有過去了。
“你看著加吧。”
“好。”紀歆瑤轉身去了廚房。
紀歆瑤奶奶一直笑眯眯的雙眼睜開來，眼裏睿智清明。在女兒看過來的時候又立馬恢複笑眯眯的樣子，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個普通的老太太。“你打發歆瑤走，是想跟我說什麼？”慈祥地將女兒的手握在手裏，摸到女兒同樣幹枯瘦弱，掌心還滿是老繭的手，紀歆瑤奶奶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
“媽，你不是說家裏的老物件，沒有大哥家的一份嗎？為什麼大哥大嫂……甚至還把歆瑤帶回來了？”紀歆瑤的大姑耷拉的眼皮底下，一雙混濁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自己的母親。
她才四十出頭，看著比自己的母親也不小多少了。丈夫是一個鄉下的赤腳大夫，口碑是真的好，但是一個醫者仁心的稱號，換來的就是一年下來也不見得有多少的收入。大兒子確實有了獨立的能力，同樣見長的還有他的賭癮，值得慶幸的是大兒子還沒有到要跟家裏伸手的地步。
她隻是一個典型的農村婦女，四十多歲的人，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女兒，她不知道當時為什麼要生一個女兒，可能是對兒子太失望了吧，但是孩子生下來，才知道以後的路有多難走。
她現在隻想給女兒留點東西，至少在他們兩個老東西走了之後，女兒還能有個倚仗。
“是老二媳婦把你們叫過來的嗎？”紀歆瑤奶奶原本還在奇怪，又不是過年過節的，老二把老大叫回來了，怎麼兩個女兒也會回來。原來是衝著家裏這些東西來的。
“嗯。”紀歆瑤大姑也覺得這件事情不好，自己老娘還活著，他們這些人就已經計劃著要怎麼分她的東西了。把臉轉到一邊，被攏著的手也抽了回來。
紀歆瑤奶奶看見自己女兒緊緊抿著的嘴角，握空的手抽了回來。說不清是什麼感覺，突然覺得這一刻，把老大一家人提前分出去是對的。
“老二媳婦是怎麼跟你說的？”紀歆瑤奶奶還是挺好奇，是什麼讓老二媳婦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的。所有人都覺得她偏幫老二家裏，為什麼老二媳婦還要冒著得罪她這個婆婆的風險，把所有人都叫回來要分家呢？
“她……”紀歆瑤大姑動了動嘴唇，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紀歆瑤奶奶歎了口氣，孩子們都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了，她也老了，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她知道了。失望地闔上眼睛，“既然你們回來是為了這件事，那就不要拖了吧，自己去把村裏幾個老人家叫過來，晚上一起吃個飯。”
紀歆瑤大姑聽見這句話，知道自己母親是同意他們的自作主張了。自己養大的兒女，在她人還好好的時候，就瞞著她想對她的東西做出劃分歸屬，心裏肯定是不舒服的吧。
但是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去寬慰自己的老母親，這一次，她也是逼迫自己母親的那一個。想到十多年前的大哥大嫂，再看看現在他們的樣子，又有什麼不同呢？
站在寮門後麵把這對話聽了百分之八十的紀歆瑤更加迷糊了，嬸嬸把他們叫回來？為了什麼？晚上還要請客吃飯？
聽見大姑過來的腳步聲，紀歆瑤果斷伸手拉開了寮門，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大姑我把水……”
像是沒有料到寮門後麵有人，手一縮，一杯熱鹽水差點倒在自己身上。
紀歆瑤大姑停下來對著紀歆瑤的眉眼細細地看了一遍，眉頭擰得更緊了，避開她出門去了。
“奶奶，大姑她……”紀歆瑤指著已經走過去的大姑問奶奶。
“你大姑她有事，別管她。快把水杯放了，過來跟奶奶聊聊天。”紀歆瑤奶奶臉上又恢複了那副笑眯眯的樣子，仿佛剛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哎，好。”紀歆瑤隨手把水杯放在客廳的餐桌上，被奶奶拉著手坐在她對麵。又開始了老人的回憶語錄，“你小時候啊，可淘氣了，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女孩子，奶奶就是有東西想給你，也不敢給。現在好啊，野丫頭長大了，變成了一個安靜地大姑娘了……”
紀歆瑤眨巴了大眼睛，想給她什麼，隻是隨便一提還是有什麼東西想給她？老人家的記憶力似乎真的是有點不太好，一隻手握住她的手，另外一隻手又在比劃，“你以前可隻有這麼高呢？現在比你媽媽都要高啦！你弟弟現在有出息啦，我們歆瑤肯定也會很有出息的，歆瑤可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啊……”
紀歆瑤覺得自己還是功力太淺，被老人家這麼一誇，耳根子都發紅，之前對於奶奶不來看她的原因，現在自動給自己找了理由，肯定是因為奶奶太老了，沒辦法自己來看她，嗯，肯定是這樣。
糖衣炮彈真可怕。
紀母見紀歆瑤陪著老人，沒有說什麼，自己忙自己的去了。鄉下的事情總是做不完的，有田，有菜地，還養了雞鴨。紀正淩今天沒有出去做工，下地了，他老婆跟他一起。紀清淩也就是紀父還在補覺，小姑在廚房，紀雲慕帶著兩個孩子去河邊上撿鴨蛋去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一家人聚在一起，紀歆瑤的大姑開始發難，“歆瑤長大後這麼多年，第一次到鄉下來吧？”
紀歆瑤沒摸清楚自己大姑到底想說什麼，把飯往嘴裏送的動作都慢了一拍，穩妥地應了一聲，“嗯。”
“上午也玩得差不多了，回鄉下也不能什麼都不做，今天下午跟大姑一起去地裏收菜嗎？”說完就轉臉去問紀歆瑤嬸嬸，“二嫂，地裏的菜應該還沒收完吧？”
“地裏還有茄子，辣椒，胡蘿卜，豆角什麼的也要摘了，東西還挺多的。”紀歆瑤嬸嬸涼涼的回了一句，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手裏的飯碗，擺明了不會參與他們。但是表現出來的意思，明顯還是站在紀歆瑤大姑那邊的。
“地裏的東西我去摘了就好……”紀歆瑤小姑或許是不忍心看紀歆瑤下地張嘴說了一句，就招來紀歆瑤大姑的嗬斥，“你閉嘴！家裏的活不用幹嗎？晚飯不做了？”
紀歆瑤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什麼，被自己大姐一瞪，最終還是把話咽下去了。
“可是大姑，那些事情我都沒做過。”紀歆瑤這話說出來不見一點心虛。她這麼多年以來學到的教育都是要揚長避短，合適的人就應該待在合適的位置，她一個連菜都不能分太清楚的人，估計去了也不一定能幫上什麼忙……
“大姑我可以留在家裏帶孩子嗎？或者做家務？”做家務她還是會一點點的。比如打掃衛生啊，洗碗什麼的，再不濟，晚飯她也可以試試來做啊，盡管可能鄉下大部分的蔬菜她會不認識。
“紀青你夠了！”紀歆瑤大姑還想說什麼，就被紀母開口打斷了，“我女兒該做什麼，什麼時候需要你來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