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母理了理思路，決定先從老家這邊的情況說起。“你爸爸他們家是有點傳承的人家，一代又一代的人，雖然說沒有特別優秀的，但是也不是庸者。”
最主要的是，紀家似乎每一代都會出一兩個情商特別高的人，而且他們都擅長交友，來一句好友遍天下也不為過。
“二嫂，我們回來了，家裏有水嗎？渴死了。”紀母還在門口跟紀歆瑤說紀家的那點陳年舊曆，紀家的兩個嫁出去的女兒，也就是紀歆瑤的兩個姑姑，已經從另外一邊進了紀家。
“二嫂，二嫂你在不在？”紀歆瑤小姑率先推開寮門，踏進紀家，身後兩個小蘿卜丁迅速繞過她往裏麵跑，小短腿邁得飛快，還奶聲奶氣的。“舅媽，外婆，我們來啦！”
紀歆瑤的小姑喊了幾聲沒人答應，打算往裏麵走，就被紀歆瑤大姑伸手招回來，“行了別去找了，趕緊來喝點，都是自己家，哪裏會不知道水在哪裏。雲思跟雲豈你們也回來！”
兩個小蘿卜丁被自己的媽媽（大姨）一喊，頓時不敢放肆了，乖乖跑回紀歆瑤大姑身邊。
紀家的東西一向不怎麼挪動的，放水壺的位置，幾十年過去了也沒變過，成天就見她咋咋呼呼的。“喝點水趕緊找媽說說話去，二嫂這時候肯定下地去了。”
兩姊妹端著水猛地喝下去好幾杯才停下來，又各自給孩子們喂了水。“雲思，你是姐姐，待會兒要帶著雲豈，不能讓他亂跑，知不知道？”紀歆瑤大姑對自己女兒的語氣很嚴厲，但是放在雲思背上幫她拍背的手格外輕柔。
“好。”雲思把大半杯水喝完了才喘著粗氣回答。鄉下的孩子都比較野又皮實，從自己家到舅舅家的路全是小蘿卜丁自己走過來的，小臉蛋紅紅的，一縷一縷的發絲被汗浸濕，濕漉漉地貼在臉上。紀歆瑤大姑也沒有想過給孩子換衣服或者脫衣服。小孩子的身體比不得大人，出汗後不能立即給她脫衣服，甚至要更加做好保溫工作，不然一不小心就會著涼。
雲思等到弟弟把水也喝完了，才牽著他的小手往外麵跑。一個六歲一個五歲，都是小短腿，跑起來的時候特別萌。
紀歆瑤就看著兩個小蘿卜頭大叫著舅媽往這邊跑。
“你兩個姑姑來了。”紀母歎了口氣，決定把這堂普及課暫時告一段落，“待會兒你肯定能見著你姑姑們，你記住，在紀家，孩子們的心腸都是好的。不管我跟你爸跟他們有什麼矛盾，你過來了，該有的禮貌就必須有。”
親近就沒必要了嗎？紀歆瑤感覺這就是紀母一直想要告訴她，卻難以啟齒的事情。也是，她作為一個嫁進來的媳婦，怎麼好教自己的女兒跟她的奶奶還有姑姑們離心？
不過先看看吧，看看那兩個姑姑們怎麼樣。不過這麼多年沒見過，就是不知道見麵尷尬不尷尬了。
“那個女孩子是你大姑的小女兒，男孩是你小姑的孩子。”紀母跟紀歆瑤稍微說了一下，兩個小蘿卜頭就跑近來了，紀母笑容滿麵地迎上去，“哎喲，是我們雲豈跟雲思來了啊，有沒有想大舅媽？”
“想。”兩人被蹲下來的紀母一手圈一個，小孩子純真又可愛的樣子看得紀歆瑤心裏也軟軟的。
“我們回去吧。”紀母一手牽一個，紀歆瑤跟在身後，四個人慢騰騰地往家裏走。
回到家紀歆瑤就發現有一個年輕女人正在廚房裏打掃衛生。所有的碗筷都被拿了出來浸在一個大水缸裏。案板上被擦得晶晶亮，連油煙機也仿佛泡了個澡似的，看起來清爽多了，沒有了那股油煙味。
“哎，是歆瑤嗎？”年輕女人正在一個個把碗撿起來擦幹，紀歆瑤走過去幫她把碗摞好。稍微有些生疏地回了她一句你好。紀歆瑤是真的不清楚這個女人是誰啊，雖然猜測是她小姑，但是喊錯了的話，那不就尷尬了？
“知道你應該叫我什麼嗎？”年輕女人沒有在意紀歆瑤的生疏，笑容滿麵的樣子擺明了就是做好了嘲笑她的準備。紀歆瑤試探著喊了一句，“小姑？”
應該是小姑吧，如果是客人，肯定不會這麼往廚房裏來打掃衛生，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看的。而且還挺年輕的。
按照紀母剛剛給她介紹兩個孩子的說法，大姑應該有兩個孩子了，年紀怎麼著應該都要大一些的，紀歆瑤目光灼灼地看向年輕女人，直覺自己應該還沒有猜錯。
“哎喲，你竟然還記得我！”紀歆瑤的小姑特別吃驚。紀歆瑤雖然小時候是在老家住的，但是那時候她也不常在家，一年到頭都在外麵打工，有時候過年回娘家紀歆瑤都能不認識她，現在過了這麼多年沒見，紀歆瑤反而把她認出來了，她能不吃驚嗎？
“你小時候可是經常一反頭就把我忘了的。”紀歆瑤小姑沒有絲毫感覺地揭了她的黑曆史。
紀歆瑤額角仿佛出現了實質化的三條線。這種黑曆史她沒少聽自己老媽提起過。什麼騙自己小舅給她買零食，然後說長大了還給他什麼的，但是往往零食一進了肚子，過幾天沒見過小舅，就直接把人忘記了。
怎麼覺得她小時候就是一個專業坑人的小騙子呢？幸好還能活到這麼大。
兩個人氣氛還算和諧地把碗收拾了，紀歆瑤小姑一直主導著話題吸引紀歆瑤說話，根本不用她費心思找話題。等到碗收拾好了，紀歆瑤姑姑又把廚房裏的菜籃子拿出來，一副準備做飯的樣子。
紀歆瑤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幫忙擇菜，被小姑阻止了，讓她去找大姑說說話，十多年沒見。
紀歆瑤是在奶奶房間裏找到大姑的。母女倆在昏暗的小房間裏，看著氣氛還算和諧。
紀歆瑤走過去之後跟奶奶並排著一起坐在床上。老人家自己選的房子，住進了麵積最小的一間，整個房間裏也隻有一張床一個老式梳妝台跟一個木凳子，木凳子現在就在紀歆瑤大姑屁股下麵。
紀歆瑤坐在床上，兩隻腳踩在木榻上，抬頭研究大床兩邊的花紋。
雕花大床是不愧於雕花兩個字的，四根床柱子，包括中間的頂，還有床沿，上麵都有雕花。因為歲月的積澱，床沿被磨得圓潤發亮，有些雕花也顯得不那麼完整了，但是看著還是十分有藝術與複古感。
“好看嗎？”紀歆瑤的大姑見紀歆瑤一直在打量著這張雕花大床，看著紀歆瑤的眼神有警惕，有蔑視，也有別的。“這張雕花大床也是從祖上傳來下的，很好看吧？”
紀歆瑤聽大姑的語氣不對勁，轉頭去看她，隻看見一個笑意吟吟的瘦弱的女人。
房間裏隻有梳妝台後麵一個小小的窗戶，說是窗戶，也隻有一個口子而已。用白色的薄膜在外麵釘住了擋風，裏麵還有一層釘住的藍色紗窗，根本就沒有玻璃門。
薄膜比較厚，透光率比較少，再加上巨大的梳妝台又將不大的窗戶口擋去了一半。如果不是大姑剛剛把凳子往床這邊挪了挪，就這點光，紀歆瑤根本就看不清大姑到底長什麼樣子。
大姑跟小姑看著有很大差別。小姑整個人偏豐腴，皮膚白皙，整個人也愛笑，大姑則瘦弱很多，皮膚也是農村人特有的，被太陽曬出來的黑色，嘴角耷拉著，三角眼，看起來不太好親近。
“好看啊。”紀歆瑤摸不準大姑到底是什麼意思，不太在意地遵從自己的本心誇了大床幾句。“現在都不太能看到這種雕花大床了。”
“對啊，現在哪裏還能看到這種床。”紀歆瑤奶奶輕輕地拍了拍女兒的手，笑眯眯地跟孫女說話，“歆瑤現在睡得床應該是席夢思的吧？軟軟的彈簧床，可比這種木板床要好睡很多。”
“對，不過奶奶，這張床也有什麼了不得的來曆嗎？”紀歆瑤仔細去看上麵的雕花，不管是花，還是襯托的葉，弧度或者是層次感，都非常的飽滿，盡管隻有紅黃綠三種顏色在上麵，小小的角落裏也呈現出了花團錦簇的感覺。這樣的雕花技術，應該不是隨便一個人可以做出來的吧？
“這張雕花大床是我爺爺給我做的。”紀歆瑤奶奶摩挲著床頭被一根棍子串住的木珠子，看得出來那個木珠子被摩挲過很多遍，表麵油亮，甚至微微變了色。
紀歆瑤的姑姑聽見這句話，臉色就繃不住變了，又很快收斂住情緒，“媽，歆瑤過來了的話，那大哥大嫂是不是也回來了？我們一起出去坐坐吧，我也有好久沒看見他們了。”
“哎，我說你們啊，想你大哥大嫂就過去找他們唄，都是一家人，哪有什麼隔夜仇？”
紀歆瑤奶奶順從地被大姑攙了起來，大姑聽見這句話臉上又難看了一瞬，想說什麼，看了紀歆瑤一眼，最終什麼都沒說。
紀歆瑤將大姑臉色的幾次改變都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