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靜靜的看著躺在床上的杜國華,他們似乎很久都沒有這樣平靜的相處過了。
她出生開始,杜國華就把她當成最屈辱的象征。
他是個一無所有又無能的男人,他懷疑家世背景良好的妻子出軌了,卻又不敢質問她。
這種落差從一開始便注定了這段婚姻是個悲劇。
他處心積慮的在各個方麵算計唐淑芬,這麼多年的糾纏,他已經無法回頭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機關用盡,手段萬般,最後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十年河東轉河西,這條路走的太遠,誰都無法回頭了。
杜國華或許從沒想到過,當年那個弱得一根手指頭都能掐死的小孤女,經過歲月的洗禮,也變得強大了起來。
強大到掐著他的命門,讓他毫無辦法,輕而易舉就能將他置於死地。
沉睡中的杜國華,突然動了動手指頭,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張開了嘴,模糊的說了一句話:
“美琴,給我喝口水,”
唐向暖回頭環顧了一圈,諷刺的看見,對方的杯子裏病房的杯子裏全部都是空的,
她起身,拿起了桌邊的暖水瓶,發現裏麵也是空的,杜國華現在想喝水,大概是不可能了。
他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因為嗓子太幹燥,嘴唇上起了一圈白色的皮。
唐向暖歎了一口氣,走出去從夢娜手裏接過了一瓶礦泉水,她打開走到床邊放在他嘴唇邊。
杜國華似乎是真的渴極了,大口大口吞咽著,差點就被嗆到了。
唐向暖耐心的替他舉著瓶子,看他一口一口,將一瓶水喝了一大半。
喝完之後,杜國華才覺得舒服了一點,他歎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等發現床邊的人是唐向暖的時候,他一臉驚恐的縮了縮脖子。
“你來這裏幹什麼?你怎麼會在這兒?”他聲音沙啞的質問她。
唐向暖麵無表情的將瓶子重新蓋好,放在了一邊的床頭櫃上,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到醫院還能來幹什麼?看你唄。”她什麼時候見他都是一臉無所謂的態度,把杜國華氣了個半死。
杜國華歪在床上,憤怒的瞪著她質問,“我身上現在還有什麼是你想得到的嗎?你想要我已經都給你了。”
唐向暖輕輕一笑,“是嗎?那你可真大方。”
杜國華轉過身去閉上眼睛,明擺著不肯再理她,他伸手想擦嘴,但是過度虛弱的身體讓他連這個動作都無法辦到。
他躺在那裏就像一頭生了病,病死的老牛。
“杜國華,這些年,比起你對我的所作所為,我對你已經足夠仁慈了。”
杜國華依舊閉著眼睛不回答,明顯是在抗拒。
“我今天找你就是為了討個說法,為我的母親唐淑芬……”她一臉平靜的繼續說道。
“當然,我其實是不想跟你有太多牽扯的,如果可能,以後我也不想再見你,像你這種父親,地球上應該都找不出第二個了。”
“我對你而言,應該就是你為了攀上唐家,才製造出來的悲劇。”
“這麼多年,從我出生開始,你到底有沒有顧忌過我們之間的父女之情?有沒有想過我也是你的女兒?就這樣竭盡最後一絲價值的利用我,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杜國華的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了眼,他盯著唐向暖,眼神嘲諷。
唐向暖突然大聲笑了起來,“杜國華,你真的很可笑,你的這一生就像個傻子,被人耍的團團轉,你以為你真的知道真相嗎?”
“如果不是怕你死的太早,我真的很想把所有的東西,所有的證據都擺在你麵前,讓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這麼多年,都在被誰蒙騙!走到今天居然還執迷不悟!”
杜國華也笑了,笑的一臉刻薄,“你真的是我的女兒嗎?”
唐向暖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冷凝,“目前來說並不是。”
杜國華撐著身體慢慢坐起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床頭。
他對唐向暖從頭到尾都隻有敵視和怨恨。
“既然你說你把我當父親,那你今天做的這些都是一個女兒該做的嗎?你姓唐,我姓杜,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是一家人,而且我和唐淑芬之間的恩怨,也輪不到你來置喙。”
他自嘲的攤開手掌,“你沒資格評論我們之間的任何事,你給她報仇已經成功了,你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奪走了,現在你還想幹什麼?”
唐向暖的心又酸又疼,那種感覺幾乎要將她逼瘋,她最後對他的一絲情麵,也總算被他自己辜負了。
這個男人眼裏從來就沒有過她。
他鐵了心的覺得朱美琴當年遞給他看的親子鑒定是真的。
唐向暖來之前想了很多解釋的理由,可是現在麵對著他,卻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就這樣隨他去吧。
這種自以為是的蠢貨,也不怪被朱美琴玩弄在掌心裏。
那個女人可比他聰明多了,明明是她霸占了杜國華的一切,卻能讓人察覺不到絲毫蛛絲馬跡,就算察覺到了,隻要稍稍吹吹枕邊風,也能讓杜國華迷得暈頭轉向。
“你走吧,我以後都不想再看見你,我們之間,早就無話可說了。”
唐向暖隻顧著傷感,並沒有注意到國華臉上表情變化。
“當年確實是我對不起你媽媽,但我們夫妻感情不好是事實,你被牽連也確實無辜,可這些年,你越來越狠了,我希望你能理智一些,平靜一些。”
唐向暖有些詫異的望著他。
杜國華蠟黃的麵容上,慢慢恢複了一絲神采,他的眼神很清明,並不像是糊塗了,在胡言亂語。
“那些東西我已經全都還回去了,我的女兒杜菁菁也受到了該有的懲罰。她搶了你的前男友,把自己的一生也賠進去了,這些懲罰難道還不能讓你滿意嗎?”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那你還想怎麼樣?”杜國華問她,“我現在已經什麼都不剩了,就隻有這一條命,難道你連這也不放過嗎?”
唐向暖“喝”一聲,鄙夷的瞥了他一眼,“我要你的命幹什麼?你以為你的命很值錢嗎?”
“那你還想怎麼樣?要我給你下跪磕頭、痛哭流涕的道歉嗎?”杜國華拔高了聲音,明顯有些崩潰。
唐向暖突然覺得挺沒意思的。
杜國華向她服軟認輸,她心頭一直緊繃的那根弦,也徹底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