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十四

“崔裕達偷生禁果,李清照私會男子”——黃立璜放下手裏的報紙,對正在擦皮鞋的任寬說,“我要回去一趟。”

“回上海?少爺,不至於吧,邱記者才走了三天,你就忍不住了?”他叼著香煙擦皮鞋的樣子格外的玩世不恭,“你們那天在小屋裏到底是做什麼了,如何就能這麼如膠似漆了?”

“你看。”黃立璜把報紙在他麵前晃一晃。

“喲!”任寬掐了眼,拿下報紙,“崔裕達的私生子都生下來了?”

“廣慈醫院。”黃立璜指了指報紙上的內容,“我得回去看看金子。”

“恩,那你是得回去。”任寬理解地點點頭,“這後麵一條,是真是假?”

黃立璜皺起眉頭,說:“誰知道?按說金子不會是那麼輕浮的女人,誰說得準呢,陷入愛情的女人都是笨蛋!”他想起邱華依偎著自己纏綿的樣子,“所以我才得回去,我要搞清楚她和這個周律民到底是什麼關係。”

任寬翻起報紙,又被廣慈醫院發生的另一件事情吸引了,他的老上司,幫派的黃爺在廣慈醫院去世。

黃立璜剛邁進家門的時候,四姨太正提著補品準備去看望小薇。一見他回來,越發清瘦的四姨太欣喜地親熱地拉起了他,放佛找到了支持:“立璜回來了,真好,真好!”

“姨娘是這是去哪裏?”

“去……去看看小薇,她給崔裕達生了個兒子。”四姨太垂下眼,像是順從命運的安排。

“我也聽說了,姨娘,我陪您一起吧。”

“你陪我?那最好不過,隻是你剛回來,不需要歇息一下嗎?”

“不用,順道等會去看看金子,聽講她病了?”

“唉,這孩子一點不讓人省心,淋了一場雨就病了,還不死活不肯去醫院。”

“走吧,姨娘,我們上車說。”

在崔裕達的外室,聽四姨太和崔家老太太、小薇寒暄了半日後,母子二人又輾轉去了寸金的住處。路上,黃立璜道:“姨娘,你真不容易,到頭來還要給個丫鬟寒暄溫暖送補品的。”

“送點東西算什麼呢,無非陪幾個笑臉,可是換來的卻是金子能好過一點。現下小薇給崔裕達生了兒子,我擔心金子是否還能和崔裕達過得下去。她一個人過倒是落個清淨,可以她的性子這個演員也是當不了好久的,有一天她失了這個營生,又沒了丈夫,你要她怎麼過活?”想起女兒的艱難,四姨太淚如雨下。

“姨娘!”黃立璜握了握她的手。

“我還不是可憐我的金子?小薇私底下都告訴我了,生產那天她大出血,崔裕達死活不肯送她去醫院,是金子冒著大雨把小薇送進了醫院,結果不但沒落一聲好,反而落了病。這孩子心裏的苦不肯跟我說,可是……做娘的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姨娘別傷心,還有我這個做哥哥的呢。再講,聽聞周先生最近對寸金也很照顧?”黃立璜試探性的問。

“你也聽說了?”四姨太擦了擦眼淚,“我與周先生有過幾麵之緣,他確實是個熱心腸的好人,對寸金也是沒的話說,這幾日金子生病都是他忙前忙後。”

“這麼說報紙上寫的是真的了?”

“周先生確確實實有幾日是留宿了,但是都符合禮儀,未有出格之舉。立璜,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也知道你擔心什麼。金子命苦,從小沒了父親,跟著我在大宅子裏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又找了這麼位姑爺……金子心眼好,應該有個人好好對待她的,這個周先生對她好,又沒出乎禮儀,我覺得也沒什麼不好。現如今她身邊是一個說話的人都沒了,馮月珍去了重慶,魯導演去了香港,張美雲也嫁到馬來西亞去了,隻剩個邱華,聽說也要調到重慶作為駐站記者,你又經常出去……有個談得來的周先生也好……”母子二人說著到了寸金的住處。

“媽,你怎麼又來了?”寸金麵容憔悴地走下樓,頭發隻鬆鬆一挽,穿了件寬鬆的家常衣服,如同黛玉般“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見了如此的寸金,黃立璜怎麼也不明白,怎麼能夠有人不去愛惜她。

“你四哥回來了,就一起過來看看你。”

“哦,”寸金沒精打采地指了指沙發,讓二人坐下,又差遣丫鬟上茶。

“就你一個?”黃立璜打量了屋子問。

“還能有誰?”寸金防備性的反駁道。

“怎麼這麼和你四哥說話……”

“我說了周律民隻是出於朋友來看看我。”寸金很反感地再次解釋。

“金子,”四姨太打斷女兒的無理,她精明地瞧瞧自己的兒子、女兒,道,“我去廚房給你燉點湯,你們兄妹倆好好說話。”

“金子,”四姨太走後,黃立璜開始問起他關心的事宜,“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很受委屈,我也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你和我說實話,周律民對你真的真的沒有什麼……”

“四哥,說這個很無聊。”寸金無趣地聳聳肩,要走開。

“你難道不明白嗎?”黃立璜拉住她,壓低聲音說,“你心裏難道不清楚周律民具體是做什麼的嗎?”

“我知道。”寸金抬頭看著他,淡定的說。

“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他的目的也是我的目的。”

“j金子!”黃立璜拉近她,無比壓低著聲音和情緒說,“什麼是你的目的?你這麼喜歡做間諜麼?你不知道這是要拿命做賭注的嗎?”看見臉色蒼白的寸金一副將生死度之身外的眼神,“你就沒考慮過你娘嗎?!”

“那你要我怎麼做,和崔裕達假扮恩愛,演一些沒有思想沒有靈魂的電影,做我的花瓶,做我闊太太,然後這輩子就這麼過去了?!”

他在她眼裏看見掙紮的痛苦,於是鬆開她,“寸金,你講的,我都懂……你不一定非要和他在一起,我可以幫你聯係二哥,你可以出國去讀書。”

“讀完了之後呢?”

“你就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了。”

“普通人,哼哼……”寸金冷笑了幾聲裹著睡袍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