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寬和黃立璜一路推推搡搡坐在了兩位女士的麵前,四個人之間局麵十分奇怪,不知道誰先笑出了聲,剩下三個人便都咧開嘴尷尬地笑了。笑了一陣,馮月珍習慣性掏了掏包,“喲,沒煙了,任寬你那兒還有煙沒?”
任寬摸摸口袋,忽然意識到什麼,說:“不巧了,我也沒了,馮姐,我們出去買兩包吧。”
馮月珍看看任寬的眼色,識趣地點點頭,和任寬出去。
麵對著邱華,黃立璜頗為尷尬又十分玩世不恭地笑了。
邱華卻是正襟危坐,把那張“誓不再見邱華”的保證書擱在黃立璜麵前,委屈地質問著:“黃立璜,你就那麼討厭我?!你就那麼不想見我,都躲到重慶來了?!”說著說著,豆大的眼淚就嘩啦啦地流淌下來。
黃立璜是最不見不得邱華哭,他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掏出手帕幫她擦拭眼淚,道:“你看看,你看看,怎麼又哭了呢?我可沒欺負你啊!”他故作無辜地擺著雙手。這一舉動把邱華給逗樂了,她連哭帶笑著說:“就你欺負我!”
“咦,你怎麼不講道理了呢?是你媽不讓我見你,還跑來給了姨娘和寸金沒臉,還讓我發了毒誓,你可曉得,我現在每看你一眼都是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價的,怎麼成了我欺負你呢?”
“什麼生命的代價,你發了什麼毒誓?”邱華瞪著眼睛望著他,、。
“喏——”黃立璜一指保證書,“否則不得好死。”
“哎……”邱華站起來捂住他的嘴巴,這一曖昧的動作,讓兩個人都愣住了神,呆呆地凝視著對方。
邱華忽然把手抽回來,驚慌失措地不曉得該看向哪裏,嘴裏念叨著:“嗨,這種封建迷信,你也相信。”
“不相信……”黃立璜沉思著望著邱華桌子上那隻手,忽然他樂了,帶著調戲的調子問,“嘿,你不信?你不信,你捂我的嘴巴幹嘛?”
邱華紅了臉,麵對黃立璜的追問,坐在角落裏。黃立璜明白邱華不是那種會和他打情罵俏的女子,看見她的窘迫,便也不再追問,坐在了她的對麵。“你怎麼找到重慶的?”
“報社派我過來出差。”
“僅僅是出差?那真是巧了,正好碰上我在這裏。”
“你……”邱華嘴巴一撅,又哭起來,“你又欺負我,你明明知道我是特意來找你的還……”
“好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黃立璜安慰著,“我的大小姐,您看我冒著不得好死的生命危險來看你一眼,您就不能賞個笑臉啥的?”
“喲,這是怎麼了?怎麼我們才走一會兒,你就把人兒給弄哭了?”馮月珍開著玩笑走過來,“邱記者,你告訴我,他把你怎麼了,回頭我要任寬揍他。”
一席話說得大夥兒都笑了,任寬搖著手,說:“馮姐,別拿我做人情呀。”
邱華破涕為笑,說:“沒什麼,就是吵了幾句。”
“四爺不是最擅長哄女人的嗎?怎麼把人家哄哭了呢?”馮月珍笑著點了煙。
“邱小姐,您這次來重慶是出差還是……”
“出差。”兩個人異口同聲說。
“那在這邊呆多久?”
“一個星期左右吧,到時候還要看具體情況。”
“哦……”任寬微笑著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黃立璜。
“這是什麼?”馮月珍正要拿起桌子上那份保證書。
“沒什麼!”黃立璜眼疾手快抓起那張紙,迅速用火機點燃,就用這生起的火點燃嘴邊的香煙,甩了甩保證書,扔進煙灰缸中,待紙灰飛煙滅之時,又潑上些茶水在上麵。一係列的動作,在邱華的眼裏簡直迷人的要命,她癡癡地望著抽煙的黃立璜。這一幕被馮月珍看在眼裏,她太了解這種女孩子的迷戀了,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她忽然感慨萬千,以至於她淚眼朦朧。
“馮姐?”任寬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她微微一笑,眨巴眨巴眼睛,就將淚水吞咽下去。任寬此時眼色溫柔,讓馮月珍覺得他甚是體貼。她揮了揮吐出的雲霧,喝了口茶,說:“這煙,味兒真夠衝!”
邱華在重慶待了一個星期,工作十分繁忙,天天往返於政府機關,百姓居住區之間,生活十分充實。這卻令黃立璜有點躁動,他這個公子哥兒,閑暇之餘,會琢磨起為何邱華沒有再主動聯係自己。
“人家邱記者工作忙,可不是你平時認識的交際花、千金小姐會成天圍著你轉。”任寬看著報紙,漫不經心的說,“你不是怕不得好死嗎?現在不就不用擔心了?”
“毛!我現在恨不得去死!”黃立璜煩躁的說。
“哈!”任寬放下報紙,坐起來,“黃大少,您終於動心了?”
“唉……”黃立璜坐在任寬的對麵,坦誠道,“任寬,你說說看,我究竟喜歡邱華什麼?”
“我說少爺……”任寬拍了拍黃立璜的大腿,“邱記者固然不夠漂亮,但是她誠然可愛。”
“廢話,這一點我當然知道。”
“很顯然,你是喜歡她,但是你為什麼不去追求她呢?”
“追求她?”黃立璜嘲諷地笑了。
“你不是怕死……”任寬盯著黃立璜那張無奈的笑臉,“你是怕自己改不了朝三暮四的毛病,日後再傷害她。”黃立璜沒說話,算是默認。“我一貫的觀念是,不能因為怕,就不前進。不能因為中國打不過日本,就讓鬼子輕輕鬆鬆地占據了我們的國家。”
“你是在鼓勵我?”黃立璜有了支持。
“兩口子的事情,我一外人插什麼手。”任寬靠進沙發裏看起了報紙,又是一副事不關已的死樣子。但黃立璜仍然聽出了他的話中話,釋然地笑起來。忽然二人隻覺得一陣眩暈,日軍飛機的轟鳴聲和防空警報聲交錯著叫囂。
“糟了,鬼子又來了。”二人抄起西裝外套,就往樓下防空洞奔去。
“唉,這重慶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沒幾天就得百米衝刺。”幾個小時後,防空警報解除,重返地麵的黃立璜對任寬說,邊點燃自己和任寬手裏的香煙。
“冒得辦法噻。”任寬說了一句南方話,忽然他眼睛一亮,晃了晃黃立璜,指著遠處的邱華——她正在人海中尋找黃立璜。
“邱華!”黃立璜震驚地叫著,朝她跑過去。
“立煌!”邱華聞聲跑過來,關切地打量著黃立璜周身,“你沒事吧,我們今天隨報社外出采訪,回來就聽說日軍在渝中轟炸就趕過來了。立煌,你沒事吧?任先生呢,他和你在一起嗎?”邱華不安地張望著,想要得到一個平安的回答。忽然,黃立璜卻將她攬入懷裏,緊緊抱住。“哎,這是怎麼了?”不明所以的邱華有些慌亂地要推開他,卻掙脫不得。“邱華!”黃立璜的呼喚使她鎮定下來,她睜著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見遠處的任寬咧著嘴笑著,她就忽然明白,輕輕了應了一聲:“哎——”滿足而害羞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