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說著,院子裏的黑子突然叫起來,接著是兩個女人的聲音:“還沒吃飯哪嫂子?”“哎呦,是小曼呀!來來來!快進屋!快進屋!做的有點晚了今天,你吃過了沒?”
石風不用出門看就知道是李曼來了,但他不知道她是抱著一堆衣服來的,直到不久李曼走進屋來他才知道那是她給施九拿的衣服,而且衣服都是紅霞的。
李曼本想長坐著聊一會的,因為石家還沒吃飯,隻是小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她一走,施九便翻看起了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
先是兩件手織線衣,一厚一薄,一紅一黃;再是幾條褲子,什麼料的都有,隻是沒有自己身上穿的牛仔褲。最後她還拿著褂子在身前一一比了比,感覺還挺合身。自從她的行李被掠走,她就純粹是個一窮二白的人了,雖常常為此遺憾,但也沒辦法。現在突然來了這麼多衣服,甭管喜不喜歡,總比一無所有強,就像嚴寒的冬日裏找到了溫暖的容身之所,她心裏暖暖的,也滿滿的。
晚上要休息時,秦葉將下午剛製好的窗簾拿到石風屋裏,三個人一起把它給掛了上去。說真的,她很舍不得那塊布。
布是棉的,淡黃色背景下印有一些紅黃相配的小碎花,清亮光鮮。那是丈夫買給她的,說是要她做件衣服,但她嫌顏色太亮太豔,穿不出門,做床單尺寸又太小,就把它壓在了箱底。或許是時間久了,雖沒忘記卻也想不起它,也或許是真沒找到用得著它的地方,這麼多年一直放在那。現在被施九翻找出來要做窗簾,尺寸還正好,她沒有用窗簾的習慣,內心深處不支持這麼做,又實在不好說不,隻好尊重了施九的習慣。
秦葉一走,施九就在門板上為自己鋪了個窩,並將被子疊得板板整整。門板不夠寬也不夠長,石風找來幾節木板接上了,倒還平整。看著自己的小天地,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跟她剛住進學校有了自己的小窩一樣,內心充滿一種全新的希望,滿足得不知道如何珍惜現在,又迫不及待想過明天。
正興奮呢,石風躺在了上麵,伸著懶腰說:“真舒服!十九啊,讓我睡這吧,大床讓給你。”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才鋪好的,你這是竊取我的勞動果實!”讓給他?她哪裏舍得!大床雖大,也比這門板躺著要柔軟得多,她卻不羨慕,隻留戀自己的勞動成果。
石風嘴上這麼說,心裏並不羨慕,而且床鋪那麼小,以他的個子連翻身都是問題。但他覺得床鋪太小不保暖,怕她冷才要跟她換。再說,要他一個大男人睡大床,並看著她擠在門板上,他可睡不著。
她不同意,要趕他,他卻賴著不走,又往床裏邊湊了湊,說:“你要是能把我抬走,我就走。不然我就睡這。”
她有點急了,苦聲求道:“床這麼小,你這麼長,根本就不夠嘛!還是趕緊走吧。”說著便動了手去拉他的胳膊,拉了半天沒挪動多遠,反倒把被褥拉皺了。幹脆放手,帶著威脅地說:“你不走是吧,好啊,我不睡了!”說完理了理垂下來的亂發,猛地坐在桌旁的大椅子上,看著絲毫不為之所動的他,氣惱地喘著粗氣。
他抬頭看了看她,說道:“你要是不困就再坐會兒吧,我先睡了。”說完,坐起身利索地脫去棉鞋,開始解衣。
施九眼睜睜地看著脫得隻剩下秋衣秋褲的他鑽進了被窩,卻沒辦法阻攔。突然,她站起身,閃電般地跑過去將他身上的被子拉了下來,就勢退到了桌旁。心想就不信他不去大床上抱被子,他隻要離開半步地盤就回歸到她手裏了。他沒有防備,周圍空氣猛地一涼,便一躍而起,幹笑著,無奈地看著正懷抱棉被得意洋洋的人兒。
還好,棉衣棉褲還在,他舉起尚有餘溫的棉襖向她擺了擺,大笑著說:“你忘了這個!”心想:“你就抱著吧,就不信你不放下。”
施九眼睜睜看著他又穿好了衣服,並不下床,隻是表情很奇怪地看著自己。被子還在懷裏抱著,時間一長,手臂不免有些酸麻,心想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但又不肯認輸,便把被子放了回去,趁他還沒躺下,也坐了上去。
“你就過去吧,你睡這不行!”石風實在不想跟她磨蹭,語重心長地說。
“怎麼就不行啊?”她問著,不忘暗裏擴張自己的領地。
他靈機一動,裝作很認真的樣子,悄聲說:“這兒好過老鼠。”
“老鼠?”她咧嘴問道,目光四下裏遊移,突然將手放在嘴邊尖叫起來,“啊!老鼠!”叫著,又在石風背後的床單上瘋狂地拍了幾下。石風忙起身查看,卻什麼也沒看見,隻見她爬到床裏邊,在靠牆的木板縫處邊拍邊喊:“跑下麵去了!快追,在那在那!”
石風連忙下床查看,鞋都沒顧上穿。但瞅了半天什麼也沒發現,卻聽見她在上麵大笑,起身來看,她已經躺下了被窩裏,大概是笑得失了控,連取笑他的話都顧不上說了。他心想不來硬的是不行了,沒管那麼多,抱著被被子裹著的她就起來了。
她吃驚不小,也嚇壞了,以為他要對她怎麼樣,臉瞬間就麻了一圈。本能地掙脫了幾下,並不能解脫。快到床邊時順手抓起桌上的手電筒,胡亂地在他背膀上就是一陣猛砸。石風還是將她放在了床上,看著驚慌的她,心裏一點成就感也沒有,反倒很失落。
他本來是跟她鬧著玩的,不想她這般反應,才意識到自己玩笑開大了,有點後悔,卻說不出道歉的話,隻是抱起床上的被子對她說:“別爭了,你就睡這吧!”
“對不起,沒傷著你吧?”她滿臉歉意地看著他問,把手忘在了半空,還握著手電。她剛才確實是嚇壞了,真以為他要對她不敬,拿手電砸他完全是出於一種本能的抵抗,但不久她就明白是自己想歪了。想來覺得可笑,怎麼會想到他要傷害自己呢!要傷害早就傷害了,事到如今,她應該對他的人品確信不疑才對的!而她剛剛確實將硬邦邦的手電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的背膀上,砸得也確實用了力,不然這會兒也不會感覺到在手上滯留的餘震。
“傷?嘿嘿!哪能啊!就你那力氣,跟撓癢似的!”他毫不在乎地說著,露出憨傻的笑。
“傷了你也活該!誰要你跟我搶!”似乎這麼說自己的愧疚真能少一些,她說著抓起床上的穀殼枕頭扔給他,他嘩啦一聲接個正著。“你要真想睡,我走就是了。不過你可別後悔,不舒服了你也得睡!”這麼一說,她把自己也說服了,不再留戀那張門板床,開始整理自己的新窩。
夜已深了,四處靜悄悄的,院內窩棚裏的黑子也睡著了。皎潔的月光毫無保留地灑下來,灑在房前的空地上,灑在窩棚上,穿過稀疏的樹杈,照下一片片斑駁的樹影。時而一陣風吹過,樹影被風牽著,一會爬上房頂,一會貼在牆上,終於停息下來,微微閃著光,醉倒在銀光光的地麵上,像是睡著了。
突然,從東間屋子裏傳來秦葉氣惱的聲音:“這個熊孩子,起來!”緊接著燈也亮了,突然又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怎麼了?”施九因失眠還沒睡著,試探著問。“歡歡——又尿床了。沒事,睡吧。”石風早就習慣了這樣被吵醒,也多次勸秦葉不要動手,但現在看來,她又沒能控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