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兩個粽子

所謂文人相輕,賀蘭進明並非真的對李太白的一身才學多麼欣賞,而是對於他那出神入化的劍法十分讚歎。

此刻聽到薛鏐毫不猶豫地同意李太白留在臨淮養傷,他沉重的心靈稍微有了絲絲的安慰。

看著薛鏐遠去的背影,賀蘭進明嘴角泛起一抹奇異的笑容,轉頭看向閭丘曉道:“王少伯那事兒,沒留下什麼把柄吧?”

閭丘曉習慣性地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天知地知,節度使和我知,此外再無其餘人知曉。節度使放心,所有的痕跡都做了布置,到時我們隻說他無故暴病而死,那些文壇大豪沒有什麼證據,還能說些個什麼。”

賀蘭進明點點頭,想起王昌齡那個倔老頭兒,麵上的笑意添了幾絲陰冷。

“節度使,那兩人醒了後,您真的想讓他們為您所用?”

正在賀蘭進明回憶王老頭的時候,站在賀蘭進明另一側的趙伯已開口問道。

他並非賀蘭進明帳下的文官武將,而隻是賀蘭府的大管家,按照慣例而言,趙伯是無權參與到主家政事上來的。

不過,趙伯雖然身為大管家,但卻有不錯的智計,常常能夠為賀蘭進明拿些好主意,所以賀蘭進明對趙伯十分信任。

現在聽到趙伯插話,賀蘭進明轉過頭,望著天邊的魚肚白,顏色與趙伯頭上的發絲並無多少區別。

“怎麼,此二人不能留麼?我們臨淮,好像還沒有這樣的高手啊。”

賀蘭進明很欣賞李太白和南霽雲的武功,因而可以忽略他二人今日在廳堂中的請命,自覺不自覺地將他二人當作了自己麾下的猛將。

趙伯聞言,微微沉吟了下,才緩緩道:“小的雖然身份卑微,孤陋寡聞,但南霽雲和李太白的大名卻如雷貫耳。一個在睢陽誓死抗賊,一個以詩酒為生仗劍走天涯。我們要留這二人在臨淮,恐怕有些困難啊。”

賀蘭進明聞言,閉目沉思了小會兒,然後雙眼驀地睜開,渾濁的老眼射出凶狠的光芒,冷聲道:“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既然留不下他們,那便不要留了。”

趙伯聽其言觀其色,瞬間明白賀蘭進明的意思,忙點頭答應道:“小的明白了,這就盯住他們二人。”

在李鈺等一幹人等衝出臨淮城時,身負重傷的李太白和南霽雲也被抬到了節度使府衙。

幾個城中最好的大夫為二人檢查診治一番,見並無生命危險,才安心離開,留他二人在一處大房間中修養。

等到房間中再無半個人影,周遭有很安靜的時候,原本昏迷不醒的兩人才慢慢睜開眼,坐起身,看了看對麵被綁成粽子的人兒,不由捧腹大笑起來。

他們二人受了傷不假,但要說有如此這般嚴重,卻是誇張得有些過分了。

“姓李那小子打我這一拳可不輕,媽的,疼死爺爺了。”

原本一枚飄飄如仙如道的李太白揉揉自己的肩膀,破口罵道。

“可不是,也不知那狗東西從哪裏請來的高手,一腳踹到我這胸膛上,差點沒背過氣去,要不是我皮厚肉糙,估計已經被淹死在了淮水裏。”

和李太白一樣滿腹牢騷的南霽雲也揉著自己袒露的胸膛,氣鼓鼓地道。

雖然二人都是破口怒罵,但臉上卻並無半點怒意,而是笑嘻嘻地一臉得瑟。

“太白兄你說,今夜李鈺那群家夥應該能夠逃出臨淮吧?”

揉了會兒胸膛,南霽雲看著老神在在的李太白,腆著臉問道。

李太白聞言嘿嘿一笑,漫不經心地道:“我們費盡這般心機賣弄表演,若他還不能逃離臨淮城,那他這龍影元帥的腦袋也太簡單了些。”

南霽雲讚同地點點頭,又道:“哎,賀蘭進明讓我殺李鈺那家夥,先不說我有沒有那個本事殺得了他,就說我能夠輕易將他擊殺,恐怕也絕難狠下心腸動手。現在若讓賀蘭進明知道我們對李鈺明阻暗助,恐怕那十萬江淮兵隻有泡湯了。哎——”

李太白聽到南霽雲的連聲歎息,也知道他所言非虛,雖然他們今夜將竭盡全力擊殺李鈺這場戲演得惟妙惟肖,但畢竟最後還是讓李鈺逍逍遙遙地逃脫了,若再請求賀蘭進明出兵北上,十有八九他不會同意了吧。

“盡人事,聽天命吧。但願張將軍能夠逢凶化吉,率領河南道軍民守住睢陽。”

李太白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雖非張巡部下,但也聽說河南道如今戰士慘烈,張巡軍中缺糧數月,已經開始砍樹扒皮充饑了。

正因為此,所以他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南霽雲一起跪地請求賀蘭進明出兵北上抗賊。

“哎!”

南霽雲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屋子裏原本侃侃而談的兩人重又陷入沉默。

沉默了大約小半個時辰,李太白終於想起一事,轉頭問南霽雲道:“亂局一起,南八可曾看到龍標尉王昌齡到了哪裏?”

南霽雲雖然與王昌齡並無深交,隻聽聞他的才名,此刻聽李太白問起,記起那人便是在廳堂之上除他和李太白外,唯一一個懇請賀蘭進明出兵北上之人。

三人現在李太白和他安安穩穩躺在這裏,而那個王昌齡卻不知去向。

以他和李太白的交情,若是知道李太白身受重傷,無論如何是會前來探望的。

奈何李太白在節度使府衙躺了四五個時辰,也不見王昌齡前來探望。

考慮到兵荒馬亂中,王昌齡隻有幾下花拳繡腿,根本沒有自保能力,李太白再是沉穩,也不由為他擔憂起來。

南霽雲在亂局一起時,也忙於和李鈺、賀蘭進明等人演戲,因而並未注意到王昌齡到了哪裏。

他歉然道:“實在抱歉,少伯兄我倒不曾注意他的行蹤。想他一介書生,當不會有何凶險的。”

李太白也知道當時情勢,隻那麼隨口一問,並沒希望從和他一同進退的南霽雲處得到答案,隻搖頭苦笑,道:“南八是不知道我這故交的脾氣,那可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強脾氣,和我一樣,最是不懂伸屈,卻又毫無自保之力,所以為兄才擔憂他的安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