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哪裏知道,他心心念的故交王昌齡此際早已被閭丘曉悄沒聲息地殺害於節度使府的後花園裏。
南霽雲聽到李白的擔憂,心中也不禁為這個不曾相交的糟老頭擔憂起來。
正要搭話,便聽到屋外有腳步聲響起。
兩人雙目一對,麵上閃過一絲狡黠,快若閃電般地重新躺回到床上,裝出先前那副重傷的模樣。
不多時,腳步聲近,房門被一人開啟,借著昏黃燈光,看清來人正是賀蘭進明府上的管家趙伯。
“打擾兩位將軍歇息了,節度使差我前來看望二位將軍,不知二位身子可曾好些了麼?”
趙伯踱步進屋,見到李白和南霽雲兩人仰躺在床,麵色蒼白,扭頭望著自己,連忙向他們作了個揖。
李白見他神態謙恭,先回道:“那偽燕奸細功夫著實厲害,我身上這傷,估計沒個十天半個月的將養,怕是很難下地行動了。”
南霽雲也輕咳兩聲,附和道:“我隻被踹了一腳,卻沒想到也如此嚴重,那廝,想來定是四魔將之一無疑。嗨,不知那賊人及其同伴可曾被節度使打殺了嗎?”
趙伯觀他二人麵色,心中並不懷疑他們在詐傷,聞言神情黯然,憤憤道:“那賊子好生奸詐,竟然——”
聽完趙伯對今夜之事的詳細陳述,李白和南霽雲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不禁為李鈺這一群人的行徑暗中讚賞,麵上卻佯作憤憤難平。
“節度使如此布防,竟也沒有算計得了此人,這賊子,好生厲害啊。”
這的確是李白心內的想法,不由得對那個曾與他舞劍共飲的俊逸男子愈發讚歎。暗道李鈺現如今在朝野上下名聲大振,的確不是因為僥幸。
南霽雲早就知道了李鈺的厲害,但也沒想到今夜他竟能安然退走,更無法猜想,他那些同伴到底是怎麼離開了臨淮。
“誰說不是呢?可惜了節度使的好算計。想來如今我臨淮與此人已經結下了不解之仇,此獠逃走後,難保不尋機前來報複節度使。奈何今夜一戰,節度使手下兵將損失慘重,現今高手匱乏,哎,要是那賊真的前來,節度使的安全——”
趙伯一邊暗中觀察著兩人的麵色,一邊無不擔憂地說著,到了最後,許是念及今夜戰死的將士,竟麵顯悲痛欲哭之色。
李白和南霽雲兩人都不笨,哪裏聽不出趙伯的弦外之意。
“咳咳……”南霽雲望了一眼李白,見他也望著自己,隻得向趙伯安慰道:“趙伯無需擔憂,想節度使謀略驚人,仁義天下,廣受江淮軍民愛戴,而那賊子今夜在節度使手中吃癟,縱然逃得性命,卻十有八九已經嚇破了膽,這輩子應該不會再敢返還臨淮。當然了,為免他真的如趙伯所言,膽敢再來臨淮,節度使可以廣招江淮豪俠之輩輔助,即便他真的前來複仇,必會是自投羅網。嗬嗬,對,不妨再讓他自投羅網,嘿嘿——”
說著說著,南霽雲麵色慘白的一張臉露出難看的笑容。
趙伯聽到南霽雲的一番述說,並沒有達到他預想的效果,不由沉聲回道:“節度使也曾想過南將軍所說的辦法,可是您也知道,江淮之地民風淳樸,子民多是讀書做學問之輩,對於武道一時研究不深。這一時之間,能到哪裏去尋能夠與那惡賊相提並論的豪俠之輩呢?”
南霽雲見趙伯說得言辭懇切,十分清楚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收起臉上的醜陋笑容:“既然如此,南八倒有一條建議,不知趙伯可有興趣聽聽?”
趙伯終於等到南霽雲主動提供建議,還道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要留在此地了,不由俯身笑著道:“老頭子願聞南將軍高見。”
南霽雲也不打哈哈,麵容突地一凝,沉聲緩緩道:“不滿管家,我河南道雖然如今戰況焦灼,兵將漸少,不過現在所剩將士,俱是千錘百煉下來的世之勇士。其中如雷萬春、石承平、李辭、陸元鍠、硃珪、宋若虛、楊振威、耿慶禮、馬日升、張惟清、廉坦、張重、孫景趨、趙連城、王森、喬紹俊、張恭默、祝忠、李嘉隱、翟良輔、孫廷皎、馮顏,等勇將二十六名,俱是以一敵百的豪勇之士。若讓他們前來護衛節度使安全,即便那賊人有上天入地隻能,恐怕也難以近得賀蘭進明身前半步。”
趙伯本來隻想讓如今重傷在此的李白和南霽雲留下輔助賀蘭進明,卻哪曾想南霽雲竟然一口氣為他列出了二十六名張巡麾下猛將,不由大喜道:“沒想到張將軍麾下猛將如雲,既然如此,不若南將軍便修書一封,著張將軍遣雷萬春等二十六將前來,護衛節度使如何?”
此言一出,莫說是南霽雲心中冷笑不止,就是一旁安靜不語的李白都覺荒謬至極。
現在河南道形勢危如累卵,賀蘭進明不說派出一兵一卒前去協助張巡抗賊,反倒希冀南霽雲修書一封,讓張巡麾下所有猛將盡數歸來臨淮聽他指使。
如此做法,對於對於張巡,對於河南道,對於所有還在堅持抗賊的軍民,等同於釜底抽薪。
要真的按照趙伯建議施行,河南道哪還用做什麼抵抗,直接向偽燕賊軍投降便了。
越聽南霽雲越想笑,不過他終究冒著憋出內傷的危險忍住笑,反倒麵上裝出欣喜之色,急切道:“節度使真的看得起張將軍麾下這群莽夫麼?如果趙伯所言無需,節度使但有所命,張將軍和我等哪敢不從。”
聽到南霽雲想也不想,便親口承諾,趙伯自是欣喜若狂。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笑一聲,李鈺接下來的話卻將他差點嗆個半死。
隻聽李鈺緩緩地道:“隻是節度使定然也知道,現在河南道形勢危急。張將軍手上可用之兵將屈指可數。若節度使能夠看在今夜我效死殺賊的份兒上,真的派出十萬江淮兵北上相助張將軍,莫說這二十六位勇將,便是讓張將軍親自前來作節度使的護衛,想必張將軍也榮幸之至。”
南霽雲的話雖然說得謙卑至極,但那十萬江淮軍,趙伯聽來卻分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