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大漢並肩而站，好似一堵堅實的城牆擋在李鈺床前。
四人眼神灼灼，滿含深情地盯著李鈺卻又不發一言，麵上同時顯出為難神色。
李鈺見他們反應，心中狐疑，欲要向他們綻放招牌笑容，突然感覺麵部僵硬，嘴角張合並不如之前方便。
如一盆冷水澆下，李鈺剛剛湧起的熾熱激情瞬間涼了半截，忙用手撫摸麵龐，隻摸到厚厚的紗布覆蓋在臉上。
毀容！
一個詞鑽入李鈺腦海，差點讓他斷了生的念頭。這才想起當時猛火油兜頭爆炸，漫天火光確確實實將他麵部燒灼，在他昏迷之際，還猶存那鑽心的劇痛。
想到穿越至此，還從未來得及仔細端詳他那俊俏麵容，此刻卻已被火毀容，怎不讓他心念顫動。
徐慕白和王北川見李鈺胡亂摸著麵上紗布，雙眼中隱有慌亂，忙自左右快步上前，將他兩手掰開。
王北川雙目隱泛淚光，沉聲道：“三弟勿慌。男兒生在天地間，並不需要靠著漂亮臉蛋吃飯。你一身本事，得遇天運，怎可為這細枝末節而煩憂？”
左側徐慕白急急點頭，笑中帶哭地罵道：“狗日的就是麵目全非，你的明月妹子也絕不會棄你而去，哪裏像老子，雖有這一副迷倒眾生的俊俏模樣，卻對那母老虎莫可奈何。哎……”
徐慕白本是滿麵絡腮胡的黑臉漢子，現在經過一番喬裝整理，更成一個骨骼高聳、肥肉橫生的胖子形象，自始至終都算不上半分俊俏。
李鈺聽到他熟悉的厚臉皮話語，更拿朱紅雪自嘲，悲憤莫名的心境居然稍減幾分。再一細想王北川的話，也隻有長歎一聲，雙手頹然無力地任由兩位哥哥抓著。
這時雷萬春上前幾步，來到徐慕白身旁，一手搭著他的肩頭，對李鈺笑道：“這位壯士的俊俏模樣在下已經瞧過，你且放心，以後你的心上人敢說你醜，老子砂鍋大的拳頭絕不饒她。”
隻聽雷萬春說話，李鈺便知他和大哥徐慕白稟性相似，且說話更加憨直，簡直可用不經過大腦形容。
不過經徐慕白和雷萬春這一對活寶胡言亂語，房間中的氣氛頓時一鬆，不似先前那般沉悶憂愁。
南霽雲見雷萬春如此說話，也上前幾步，橫了他一眼，罵道：“你這憨貨說話怎地這般沒腦子？壯士的媳婦兒你也敢動手？別說你沒見過壯士的身手。”
雷萬春聞言，麵色一滯，大吐舌頭，房中繼而爆發出轟天笑聲，仿似李鈺毀容一事，已經如煙消雲散般不足掛齒。
待笑聲過後，南霽雲左右環目掃過屋中各個角落，見並無異樣，才壓低聲音對李鈺道：“多謝李老弟仗義出手，否則現在的雍丘城早已落入了亂臣賊子手中。我們和張公，恐怕也已做了賊軍的刀下亡魂。”
言罷，整裝肅穆，昂長身軀彎了九十度，向李鈺俯身行禮。雷萬春也與他一般無二，收起一臉浪笑，誠摯地向李鈺鞠了一躬。
李鈺見此，慌忙要從床榻起身，奈何兩人已經禮畢，隻得生生受了如此大禮。
南霽雲也見到李鈺反應，麵上讚許神色一閃而逝，沉著臉繼續道：“張公用人，一向不多猜忌，我們雖然深知李老弟絕非虛言妄語，但沒有確鑿證據，張公也不好拿田秀榮這狗賊是問。”
雷萬春也點頭道：“更何況這田秀榮前夜守城有功，士卒百姓對他愛戴有加，他手中兵馬更是我們兩倍之數，若是一個不好，我們反倒難以收拾。”
雷萬春說完，南霽雲又適時補充道：“張公的意思，不管田秀榮底細如何，至少現在和我站在同一戰線，也在賣力守城，不妨先留他幾日，待找到通敵證據，那時再以軍法處置。”
李鈺見他二人一唱一和，向徐慕白和王北川對望一眼，壓下心頭因毀容而生的悲傷，沉聲道：“張公知道我們的身份了？”
雷萬春哈哈一笑，道：“張公對各位大鬧東都、火燒板渚的英雄事跡也佩服得緊，不過讓我們沒想到的是，你們竟然甘冒大險，來此助我們，真不愧是好漢子，哈哈哈……”
南霽雲棱角分明的麵上並無絲毫變化，點頭道：“張公乃忠義之士，現在又是亂臣賊子當道，各位如此英雄了得，我怎會將你們身份隱瞞？張公雖知道了你們的身份，但卻並未泄露半分，現在知道你們真實身份的，隻有張公、這憨貨與我，三位兄弟勿憂。”
李鈺左右看看，徐慕白現在已作一身臃腫的肥胖大漢，若非對他眼神和聲音熟悉，乍看之下未必能夠一眼識破。而另一邊的王北川，臉色蠟黃，頭發蓬鬆，身材比之前略顯瘦削，年齡看起來也老了十餘歲，也不是能夠輕易看出他本來麵目。
二人這般打扮，想必是張巡授意，著意隱瞞他們兩人身份。
李鈺心中略定，又問南霽雲道：“不知杜六郎杜大哥現在何處？”
當夜李鈺和杜六郎商議，由他潛入雍丘向南霽雲提前報信，李鈺三人返還田秀榮部，伺機刺殺田秀榮。奈何形勢變化太快，又有褚大寶暗中提防監視，一直未能找準下手的機會。
直至入了雍丘城，李鈺、南霽雲、杜六郎才得以碰麵，但也馬上分開。本來計劃是李鈺和杜六郎聯手刺殺田秀榮，但直至李鈺以金蟬脫殼之計隱入破爛民房，也並未看到杜六郎的半個影子。
以李鈺對杜六郎的了解，相信此人不會臨陣退縮，但為何自始至終不曾出現，確實有些讓人難以捉摸，故才有此一問。
南霽雲麵色一沉，半晌才道：“他已經被盧飛雪射殺了。”
“什麼？！”
李鈺聞言，虎軀一顫，失聲驚呼道。
在他身周的另外三人齊齊沉默，顯然早已知道這種結局。李鈺怎想得到當夜一別，竟成永別。憶起杜六郎那鬱鬱不得誌卻又忠貞不屈的半生，最終卻落得如此結局，確實讓人唏噓，更讓李鈺胸中怒氣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