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暴雨停止,大戰也接近尾聲。雍丘城東西兩邊共有十萬大軍圍攻,但在六千守軍的頑強抵抗下,最終寸土未失。
這一場攻防大戰也確實慘烈非常,雙方死傷都十分慘重。六千守軍,田秀榮率領的四千新軍在東門陣亡八百人,重傷三百人;張巡率領的兩千守軍陣亡一百二十人,重傷八十三人,包括雷萬春率眾而出的重鎧騎兵十七人。更嚴重的是,陣亡中還有兩名都尉。
更有一名身份神秘莫測、於萬軍叢中斬殺敵將令狐潮的悍勇之士,在戰鬥行將結束時,被暗中埋伏的敵兵用猛火油襲擊而深受重創陷入昏迷,一張臉被大麵積燒傷,再也辨不出本來麵目。
當然,可喜的是,敵將令狐潮已死,副將瞿伯玉被那身份神秘的漢子擊成嚴重內傷,攻打西門的五萬大軍死亡萬餘。攻打東門的五萬大軍在尹子奇率領下雖隻損失三千,但也寸功未有。
九萬敗軍在尹子奇的率領,倉皇奔逃陳留,一時再不敢揮軍東來。
一晃兩日過去。
當李鈺悠悠醒轉,入眼是一名裹甲老者。隻見他黑甲白發,長須美髯,雙目渾濁,劍眉倒豎,雙唇幹裂。一張骨骼分明、枯瘦蠟黃的麵容不僅並不俊朗,反倒因為疲態和營養不良而顯得有些不忍直視。
但饒是如此,他端坐床前的身軀也挺得筆直,血漬不曾抹淨的黑色鎧甲已有斑斑裂痕,雙手如枯枝,但卻有力握著腰間刀柄。
李鈺隻看一眼,便被他好似昂然不懼一切的威儀而深深感染。再一細看他的眉眼麵容,卻哪裏可算一名老者,最多隻是四十七八的中年將軍。
中年將軍一手握著刀柄,一手執著一本泛黃的古籍,渾濁的雙目專注地盯著書中內容,並未發覺李鈺已睜開眼來。
李鈺看著他,心神顫動,輕聲喚道:“張將軍!”
他雖未見過張巡,但隻觀此人一身氣度,即便動動腳趾頭也能猜得到他正是赫赫有名的張巡。
張巡聞言身軀一抖,手中古籍滑落,轉過雙目凝視著李鈺,眼眶中瞬間噙滿淚水,顫聲道:“壯士醒了。”
說完又是一笑,趕緊抬起枯黃老手揩掉眼角淚水。
李鈺隻見張巡這簡單一個舉動,便瞬間明白為何當初南霽雲心甘情願追隨在他身側。這樣一位體恤將士又一身忠肝義膽的將領,在這亂世之中確是很受士卒擁護。
李鈺撐著床沿要起來,張巡連忙將他按住,道:“壯士莫急,你大傷初愈,還需要靜心將養。”
李鈺聞言,忙運功感受體內情況,有奇異神功護體,體內經脈和丹田中的真氣更比從前充盈。特別是丹田之中,好似又得了什麼助益,那白色氣團內的兩道龍影更加實在。
知道身體並無異樣,李鈺放下心來,但立馬又泛起狐疑,不知當夜戰爭行將結束時,在他身上具體發生了什麼,怎會在頭頂那團猛火油爆炸之後,便徹底陷入了昏迷,直至此刻才醒。
張巡聽到李鈺所問,枯黃的老臉一暗,將身上鎧甲卸下,露出胸前還在滲血的繃帶。
李鈺大驚,忙問道:“將軍這是?”
張巡搖搖頭,笑道:“無妨,有你那兩位兄弟護著,這刺客還要不了我的老命。隻是沒想到,河陰鄭家暗廳大執事楚天風與叛將盧飛雪竟然裏應外合,欲要將我們全部置諸死地。”
李鈺心中頓時想到褚大寶,又道:“楚天風可是褚大寶?”
張巡點點頭,道:“正是此人,沒想到他混跡秀榮老弟軍中,其目的竟是要和盧飛雪一起刺殺老朽。嘿嘿,他魔高一尺,卻哪裏敵得過壯士道高一丈。不過隻是沒想到他刺殺老朽不成,竟會於敗軍之中聯手對付壯士。”
李鈺瞬間恍然,看來金弓盧飛雪早已和冒充作褚大寶的楚天風暗中勾連,意圖等到大軍圍攻雍丘城時,到時來個裏應外合,將城中守軍主帥張巡襲殺。
可惜李鈺早有所料,特地派了徐慕白和王北川聯合南霽雲將張巡牢牢保護,但即便是這樣,張巡還是受了創傷,可見楚天風和盧飛雪聯手之威確實非同小可。
行刺張巡未遂,二人定然趁亂逃出城外,恰巧那時賊軍大敗潰逃,而李鈺又鋒芒太露,神勇非常,二人才隱伏暗中,伺機對他下手。
李鈺想通這些,又想起另一點細節,這楚天風既然是暗廳大執事,手中定然有苗疆毒女白依依的秘製毒藥,說不定那時便用上了,不然憑李鈺之功,怎會在猛火油當頭爆炸時陷入昏迷,並且一睡便是兩天兩夜。
念及此,李鈺再次運功細查體內,果然在經脈中感受到有毒藥滲入的痕跡,隻因經過經脈內奇異真氣兩個晝夜的清洗,粗看之下已難以察覺。
還有一點,當時為何盧飛雪會暗中放箭襲殺田秀榮,恐怕隻是做給其餘守軍看的。不然憑他那驚世箭法,十個田秀榮也定會被他箭箭穿喉。
當然,等到雍丘全數落入田秀榮手中,那時他盧飛雪的箭法必然再次神準,不會給田秀榮躲過的半絲機會。
但這種假設明顯已不成立了,因為現在張巡還活著,而田秀榮仍是副帥,雍丘至少在目前,還牢牢掌控在唐軍手中。
想到田秀榮的身份,李鈺猛一咬牙,正要向張巡將田秀榮的底細和盤托出,便聽外間無數腳步聲傳來。
聽音辨人,李鈺瞬間猜到是大哥徐慕白、二哥王北川,以及右偏將南霽雲。還有一道腳步聲,比三人都較沉重,卻是李鈺從未聽過的。但隻聽那猶如重錘砸地的氣魄,便知是左偏將雷萬春無疑。
果然,四人還未顯出身形,徐慕白那熟悉的聲音便已響起:“張公,那壯士可醒啦?”
聲音惶急,卻不掩渾厚氣勢。李鈺聽到徐慕白此話,眼眶微紅。
張巡聞言對李鈺微微一笑,輕拍他的肩頭,按刀長身而起,灑然向外間行去。
接著四道雄壯的身影閃電般衝進李鈺床前,一雙雙虎目瞪視著他,卻久久無人發出一言。
四條大漢,各有特色,但無一不是頂天立地的偉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