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膀雷萬春,右臂南霽雲,張巡手下最為倚仗的兩人,也是他手下武藝德行最傑出的兩人。
張巡雖然手中隻有兩千守軍,但行軍打仗軍製不能混亂。他自任這兩千守軍的主帥,手下偏將兩人,便是左偏將雷萬春,右偏將南霽雲。
按此時軍製,這偏將隻是雜號將軍,所領不過三千人。但即便如此,張巡手中現在統共不過兩千人,他二人隻得各領不到一千兵卒。
當日南霽雲曾告訴李鈺,這雷萬春本是孤兒,後被嵩山少林一位老僧收留入寺,自小苦學少林四大神功之一的金鍾罩,橫練功夫已達巔峰,一身皮肉堪比銅鐵。二十歲時還俗從軍,奈何性子耿直,脾氣粗暴,不為上司所喜,十餘年間一直庸庸碌碌混跡軍中,隻得一個果毅都尉。
直至安祿山發動叛亂,才在軍中嶄露頭角,但那時人心思動,叛降者眾,汴宋二州相繼淪陷,他隻得一路遁逃,終遇上時任真源令的張巡募兵抗敵,才隨他沿運河北上,鎮守雍丘。
在李鈺看來,與雷萬春的武勇耿直相比,南霽雲卻又具有另一番稟性。就李鈺所知,南霽雲最善騎馬射箭,水上功夫也非常俊俏,兼且頗有謀略,可算智勇雙全。
而與雷萬春相似的是,南霽雲少時也非常貧賤,隻是替人駕船的一個鄉野小子。後來安祿山反叛,钜野縣尉張沼起兵討賊,他憤而投軍,才被提拔為軍官。
後來尚衡攻打汴州賊將李廷望,用他為先鋒,奈何賊兵勢大,尚衡大敗虧輸,退守彭城。是時張巡盡起真源一千吏民北上抗賊,尚衡派南霽雲前去與進駐睢陽的張巡商議軍情。當與張巡一番暢談之後,南霽雲有感於張巡忠義高潔的品行和開誠布公以待人,立誌追隨於他,竟再也不回尚衡軍中。
後來尚衡曾親自攜帶金銀布帛來迎接他回去,南霽雲卻謝絕不受,甘心侍奉張巡,張巡怎不感念他如此大義,因此將他與雷萬春視作左膀右臂,厚加禮遇。
由此,可見南霽雲與雷萬春是何等義士,更可見張巡實乃天地間難得的人傑。
這,確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同樣,也將是一個人性美醜盡皆彰顯的亂世。
念及此,身在半空的李鈺更覺豪情萬丈,而雷萬春也已策馬趕至李鈺身旁。隻見他被雨水淋濕的長發隨風飄散,雙目炯炯有神,待與半空中的李鈺齊肩並馳時,側頭向李鈺咧嘴而笑,兩排潔白的牙齒在那四方臉上煞是好看。
正當李鈺奔騰之勢將止,雷萬春手中狼牙棒驀地向李鈺這方擲出,隱帶破碎風雨之聲。李鈺眼神一亮,左足探出,剛巧不巧點在旋轉而來的狼牙棒上。
這已是他兩人第二次無聲配合,李鈺憑空借力,身體再度騰飛,而那根脫手飛出的狼牙棒去勢未竭,砸入側麵圍來的敵兵之中,頓時一片哀嚎。
令狐潮故技重施,一張大網兜天而至,欲要將李鈺再次罩住。
李鈺怎會沒有防備,丹田之中真氣湧動,瞬間由七經八脈灌注於左手長刀。身隨刀走,迎著那張巨網騰身而上。
但聽“噗嗤”一聲,巨網從中破開一個大口,李鈺絲毫不受所阻,從那破口之中幾個翻騰而出。
猛虎下山,困獸出籠,李鈺在兩丈高空再也不受絲毫阻礙,格擋開於他而言速度慢極的箭矢,如蒼鷹獵食般撲向躲在盾陣之後的令狐潮。
眾敵兵哪裏預料到有此驚變,護衛令狐潮的盾牌陣正經受著雷萬春的狂劈爛砸,眼見陣勢將被破開。
與令狐潮並肩觀陣的青年將領大急,拔刀遙指飛撲而下的李鈺,舍身擋在令狐潮前頭。令狐潮此時也神色微變,顯然沒想到瞬息之間,會有李鈺這等功力絕代的人物殺出。
李鈺一意要擒殺令狐潮,怒目看著擋在他前麵的那名青年將領,手中長刀蘊滿真勁,驀地激射而出,狠狠劈向青年將領頭顱。
因他剛好騎馬挺立令狐潮的前頭,如果他要閃身躲過這一刀脫手飛劈,背後的令狐潮勢必難逃厄運。
他既然能夠舍身擋在令狐潮前頭,自然做好了殊死搏命的準備,見刀光爍爍破雨劈來,手中五尺斬馬刀橫斬而來,欲要將淩空飛旋的長刀與翻身而至的李鈺同時劈為兩截。
但聽“當”一聲響,火花四濺中,李鈺的長刀和青年敵將手中的斬馬刀同時斷裂,而那敵將隻雙手握著兩尺刀柄,身體連帶座下駿馬連退數步,嘴角溢血,顯是受了不輕的內傷。
李鈺一招得手,更不停留,足尖點在青年敵將座下馬頭,並不與他糾纏,一個淩空前翻便越過他的頭頂,襲向在他身後丈餘的令狐潮。
這時他手中已多了一杆長矛,瞅準神色慌亂的令狐潮胸膛,狠命刺出手中長矛。如是這一矛刺得實了,令狐潮必是當場滅亡的結局。
令狐潮在如此情勢下,自知必死無疑,但還是本能地反抗掙紮,將手中金背砍山刀抖向李鈺的長矛。
李鈺人在半空,手中長矛臨機一挽,舞了半圈,以四兩撥千斤之力蕩開令狐潮這救命的一刀,長矛推送,已至令狐潮胸前一尺。
如此距離,如此神功,即便大羅金仙降臨,也已救不了令狐潮的狗命。
沒有絲毫意外,蘊滿真力的長矛“噗嗤”一聲破開令狐潮烏金連環鎧上的護心鏡,直入胸骨一尺。
長矛脫手,令狐潮如斷線的風箏,連矛帶人被巨力倒推下馬背兩丈來遠,直挺挺地躺在暴雨中的泥濘草地,顯是絕無活命的可能了。
李鈺屹立在令狐潮這匹棗紅大馬上,冷目看著敵兵湧向躺在雨水中的令狐潮,突然氣沉丹田,仰天長嘯道:“賊帥已死!”
嘯聲裂地穿雲,縱貫東西南北,綿延十餘裏。
雍丘城內外交戰的雙方同時停下手中動作,齊齊望向挺立馬背的李鈺,繼而又看到無數令狐潮的親衛圍做一團悲號不已。
如此景象,自是賊帥令狐潮已殞沒。
隻是片刻的愣神,雍丘城外遍野賊兵如潮水一般向己陣退卻,而雍丘城內爆發出震天歡呼。
與此同時,未曾關閉的城門內突然衝出無數守軍,緊緊綴在敗退的賊兵陣後,沒命價劈殺追擊。
李鈺這邊,令狐潮數十親衛抬著他的屍骸,合在大軍之中慌亂向遠處逃竄。雷萬春等人身周,也頓時沒了阻擋,任由他帶著剩下的十二名騎兵左劈右砍。
茫茫夜空中的傾盆暴雨,也響應著這場潮水般來去的大戰,風聲漸止,雨滴漸稀疏。
李鈺看著行將結束的一場慘戰,正要坐會馬背,突然一聲破空尖嘯從左側傳來。憑著過人的警覺,他並不看向聲音來處,虎軀一仰,身體直直向後倒下,緊貼在馬背之上。
一道金光從馬上三尺電閃而過,隨之一聲炸響憑空響起,李鈺便覺頭頂上空衝天火焰暴閃,眼睛一花,劇痛鑽心般刹那傳遍全身。
猛火油!是猛火油!
盧飛雪!是金弓盧飛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