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在高速旋轉中將右手丈八銀槍擲出,兩丈距離,眼見那威風凜凜的敵將避無可避。
可即便再次危急情境中,那敵將依舊嘴角帶笑,冷目打量著如出水蛟龍般射向他的一槍一人。
李鈺見他麵色,心中一凜,想到此將在如此形勢下仍能保持這等鎮定,應當有他可以放心的憑仗。
但銀槍已出,去勢難止,雙方距離不到三丈,再也沒有回旋餘地。
果然,當銀槍堪堪刺近敵將麵門八尺,但聽“砰”一聲爆響,銀槍崩裂,雨水四濺,本還凝目打量李鈺那將身前倏然多了一麵黑色的銅牆鐵壁。
李鈺那蘊滿真力的一槍不僅無法洞穿這一層由堅盾組成的護牆,更因碰撞之力太大而碎裂,可以想見這盾陣何其堅固。
銀槍碎片四散爆裂的同時,李鈺已距盾陣不到六尺。就在此時,本是嚴絲合縫的盾陣突然發出嘎吱聲響,露出無數細小空洞。
李鈺身在半空,卻已瞧見這等異變,暗道不妙,本是持刀射向盾陣的身體淩空一翻,硬生生改直線飛射而為迎天上略。
身體剛剛騰空兩尺,盾陣中無數細小空洞倏地刺出明晃晃的槍尖,同時還夾雜箭矢飛蝗,罩向李鈺下半身。
若非李鈺見機得快,又武藝高強,在不可能處臨時變向,此刻恐怕已被刺成了馬蜂窩。饒是如此,他大腿以下仍處槍尖箭矢的攻擊範圍之中。更糟糕的是,在他上衝的同時,盾陣後突然一張大網兜天而降,將他去勢盡數籠罩。
即便以李鈺隻能,也自覺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眼見便要成為網中之魚、甕中之鱉。
形勢真真險至毫巔!
千鈞一發之際,身後驚天暴喝響起:“逆賊受死!”
當大網將要罩住李鈺時,一道昂長身影如山崩地裂般滾滾而來,刹那撞向堅不可摧的盾陣。
刀槍箭矢叮當作響,連李鈺都徒呼奈何的盾陣竟然稀裏嘩啦分崩離析。
李鈺身在半空,仍然看得清楚那撞向盾陣的龐大身形,卻正是偉岸如山嶽的赤身猛將。
他的身體砸入刀槍叢中,竟未有絲毫損傷,翻身從被砸死的敵兵軀體上爬起,手中兩根狼牙棒隨意揮動,便見無數盔甲殘肢、兵刃器械當空亂濺。
敵陣之中頓時一片人仰馬翻,而隨後的十七名騎兵已策馬而至,再成一條黑色長龍在敵陣中翻江倒海。
李鈺此時已躲過頭上的巨網,有驚無險地墜落地上。
“上馬!”
先前和他同乘一騎的那名重鎧騎兵已策馬來到他身旁,挑翻身周敵兵,大手一招,便將李鈺拉上馬背。
再次並肩戰鬥,李鈺依舊選擇背向而騎,兩人一前一後,身周無數湧動的敵兵根本難以近得他們三尺距離。
這等變化顯然出乎那名賊將預料,本是嚴整的陣型突然大亂,竟讓十八名騎兵又接連焚去五架雲梯。
可惜的是,這些雲梯上再無半個兵卒,都圍在雲梯周圍與這群形似虎狼的重鎧騎兵廝殺奮戰。
因為敵兵得到片刻喘息,又有了準備,十八名騎兵隻是片刻又倒下四人,隻餘十四名還在橫衝直撞。但要將剩下十三架雲梯焚毀,卻有些癡心妄想了。
李鈺挺立馬背,手中刀槍翻飛,但四周蜂擁而至的敵兵猶如螞蟻般將他們十四人團團圍住,而座下神駿非常的馬匹體力也明顯急速下降。
李鈺心知若如此下去,十四人不僅不能將剩下的雲梯焚毀,更會全軍覆沒。
環目四望,三十丈外的雍丘城門依舊滿布敵兵,很顯然,賊兵並不想就此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攻城機會,而城內守軍也不想將城門封死,斷了城外這一眾騎兵的唯一生路。
再看城樓上,甲兵獵獵,旌旗飄飄,排排守軍正在奮力向城樓下投擲亂石,發射箭矢。而沒有雲梯之助的賊兵也並未放棄攻城,紛紛用繩索鉤住城牆縫隙,密密麻麻如跗骨之蛆冒著暴雨死死伏在兩裏寬的城牆之上。
如此情勢,自不可能指望有援軍前來救援他們。
十四名騎兵左衝右突,但敵兵重重,盾牌列陣,已將他們牢牢困住,即便前頭的赤身猛將如何驍勇,也不能在前麵撕開一道口子。
眼見敵兵已成合圍之勢,並且在無聲無息地擠壓小小的包圍圈,若無奇跡發生,他們隻有必死之局。
這時先前那名敵將終於又重振隊形,遠遠隔著一層包圍圈挺立馬頭,凝視陣中的這十幾名困獸作最後的掙紮。
李鈺環目中將他重重敵兵中再次辨出,也冷目鎖定他的位置,知道唯一的生路當在此獠身上,麵色一狠,目不轉睛地暴喝道:“將軍!”
那赤身猛將在李鈺身後七八丈外,聽到李鈺這一聲暴喝,也順目望向先前那名敵將。不待他反應過來,李鈺一拍馬臀,再次騰空而起,舞動長槍向圍攏的敵兵陣中衝去。
赤身猛將見此,陡然將馬頭一撥,駿馬人立而起,憑空轉了一百八十度,自後而前沿李鈺衝去的方向殺去。
其餘十二名騎兵見首領如此,不用任何命令,也齊齊撥轉馬頭,後陣變前陣,旋風般追隨李鈺而去。
這一下突然變陣,實質上已經放棄了焚毀雲梯的計劃,而改為向相反方向的那名敵將殺去。
任誰都看得出來,此將乃是這一場大戰的關鍵,而他身旁的大旗上赫然大書“令狐”二字。不用說,也知此獠乃是叛將首領令狐潮。
作為曾經的雍丘縣令,自投靠賊軍後屢次在汴、宋、曹三州搞風搞雨,迫得唐軍望風歸附,節節敗退,不得不說他確有過人之處。
令狐潮見十四名騎兵放棄了焚燒雲梯的計劃,轉而向他飛馳而來,臉上不驚反喜。
袍袖一抹臉上雨水,手中令旗一揮,身前再次出現先前那道盾陣。盾陣並不原地等待李鈺等人衝陣,而是飛快地向李鈺等人衝來。
盾陣之中留有小孔,小孔之內羽箭飛射,將十四名重鎧騎兵盡數籠罩。
李鈺迎著箭雨左格右擋,未曾傷得分毫。而身旁那赤身猛將奔勢並無絲毫受挫,手中也無半分格擋,無數箭矢射在身上,卻似釘在頑石一般,紛紛彈了開去。
這一身金鍾罩鐵布衫的橫練功夫,可算李鈺至今為止見過最為厲害的。難怪先前他撞進滿布刀槍箭矢的盾陣之上,竟無半絲損傷。
一時間,李鈺想起當日南霽雲曾向他提及的一人:張巡的左膀——雷萬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