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鈺被從厚實圓木桶中拖進水牢內時,全身勁氣終被徹底掏空。
但他卻沒有喘息的時間,因為南霽雲正仰躺在木板架上生死不知。
四五個赤著身子的大漢圍攏在南霽雲身周,看著呼吸也無的南霽雲,隻有大眼望小眼,眶中淚水湧動,卻不知如何施法。
李鈺攜帶南霽雲突圍而去時,便發現他七竅流血,肩頭被捅了碩大一個血窟窿,呼吸早已是出多進少。
不過他依舊沒有放棄最後的希望,更不可能將他的屍身留給敵人,因而冒死將南霽雲的屍身拖入水中,借助他遊魚般的潛水功夫,沿路遊回了他們來時的樓船。
因為樓船底部被做了手腳,在四五丈的深水裏,他也能憑借比以前愈加敏銳的雙目從數十艘樓船中一下找出。
拖著一身疲乏來到南霽雲身旁,李鈺圓圓睜著的雙目淚光閃動。若非為了助自己前去盜取醉漢粥的解藥,他怎會身陷死地。
看到血色盡退的南霽雲,李鈺強行壓抑心中的悲戚,伸手向南霽雲已經不再起伏的胸膛摸去。
胸膛漸涼,但尚還有一絲餘溫。李鈺並沒有學過什麼醫術,現在更沒有運功療傷的法門,雖感受到他胸膛餘溫,卻也無計可施。
而移手到他鼻端,許久也沒有感受到鼻息,不用說,也知南霽雲確是性命不保了。
運目瞧著七竅仍有淡黃血水滲出的南霽雲麵目,李鈺知道他的致命傷乃鄭善克素袖重擊在他頭部太陽穴的一擊。
太陽穴乃人體要穴,也是十分脆弱的一處穴道,任誰受了鄭善克蓄滿全力的一擊,恐怕也不可能保全性命。
李鈺將手從南霽雲鼻端收回,顯是已經接受了他已身死的結局。
可是,如果南霽雲此時真的死了,那不久之後的那場堪可決定李唐命運的大戰又怎會有他的影子?
難道又如安祿山那般,動筆的史官也隻是憑空臆斷?
或者說,自己這小小蝴蝶的翅膀,終於震動出了不一樣的曆史走向?
心下疑惑不已,李鈺終不能相信曆史會這般容易被更改,探手再向南霽雲胸膛摸去。
入手依舊溫熱轉涼,顯是生機漸去的征兆。
他便要將手再次收回,卻突然靈機一轉,想起南霽雲當時教他壁虎爬牆術所說的運功之法,抱著一顆未曾退盡的好奇之心,勉力調動丹田內回複了稀薄一點真氣,沿著七經八脈彙聚按在南霽雲胸膛的手掌。
真氣在他掌心徘徊聚集,卻並不突破手掌阻礙而向南霽雲胸膛流去。
李鈺猜想可能是自己真氣聚集得不夠,猛一咬牙,將丹田經脈中殘存的最後一點真氣也悉數引出,拚命向手掌聚集。
終於,盤旋在手掌中的真氣似受到催逼一般,破掌而向南霽雲胸膛衝去。
真氣進入南霽雲體內,李鈺腦海中竟然隨著真氣在他體內橫衝直撞的契機,將他體內經脈情況感知個大概。
有這發現,李鈺一顆頹喪的心驀地一顫,趕緊閉目凝神順著與手掌相連的真氣探查南霽雲體內情況。
但由於真氣進入他的體內未經引導,便如毫無組織的散兵遊勇,四麵八方地在南霽雲體內亂闖亂撞。
李鈺感知到此,頓時嚇了一跳,這種手法不正是敵我雙方交手時所使用的攻擊方式麼?隻要讓自己的真氣攻進敵方體內,若敵方不能有效引導卸去,任由真氣在體內橫衝直撞,那他的七經八脈必然會被破壞殆盡。
想到自己現在實則是在用對敵手法將真氣攻進南霽雲體內,李鈺微微慌亂,心神一動,本是散亂無序的真氣終在他的控製下,在南霽雲體內慢慢變得有序起來。
待侵入南霽雲體內的所有真氣沿著他的經脈有序運行,李鈺摸了額頭一把冷汗,即便南霽雲現在已經身死,自己又怎可以將他的屍首損傷分毫。
殘存不多的真氣在李鈺的引導下,緩慢在南霽雲七經八脈運行,待行到一處時,陡然一滯,竟再不能移動分毫。
李鈺心念電閃,感受著真氣受阻的地方,正是南霽雲身體正麵沿著正中央往上到唇下承漿穴,以及從雙腿間的會yin穴向後沿著脊椎往上到頭頂再往前穿過兩眼之間,到達他口腔上顎的齦交穴。
正是這兩條經脈主線好似被什麼東西阻塞,讓他本就不多的真氣不能繼續探查下去。
李鈺略略思索,瞬間恍然,他雖不曾學過醫理,但自小習練太極,對人體經脈穴位也有所研究。
如果他推估不錯,南霽雲經脈受阻的兩處,正是許多武俠小說裏常常說到的任督二脈。
根據他殘存的記憶知道,按照七經八脈之說,任督二脈若通,則八脈通;八脈通,則百脈通。
現在南霽雲顯是因為受了鄭善克那素袖重擊在太陽穴,讓他任督二脈堵塞,又因為遭受重創的在頭部,從而影響了大腦神誌。
至於他為何呼吸全無、心髒跳動停止,李鈺幡然醒悟,自己拖著他的身體從鄭善克樓船上跳入水中,為了防止被他們尾隨追擊,故意潛下五六丈深,又繞著彎子改變了潛遊的線路,待終摸到水幫一條龍那條樓船,時辰少說也過了半柱香功夫。
時辰如此久隔,自己既能在黃河之中死而複生,說不得真有在水下閉氣的本領,而南霽雲凡胎一個,又是在重傷之下任由自己折騰,哪裏能夠閉氣挺過那麼多時辰。
感情南霽雲是被自己給溺死了,念及此,李鈺隻覺老臉既紅又悔。
找到南霽雲呼吸全無、心跳停止的原因,李鈺把臉一橫,竟當著身周七八名赤膊大漢,翻身騎上南霽雲長大身軀,雙手一邊撐著他寬厚的胸膛使勁按壓,一邊埋頭將滿是胡茬子的大嘴堵在南霽雲同是亂蓬蓬髒兮兮的大嘴上。
即便是在南霽雲身死這麼悲傷的境況下,李鈺此舉依舊將身周殺人如麻的大漢驚得目瞪口呆。
一雙雙眼睛看著李鈺,全射出難以置信又十分惶恐的神色。
李鈺根本看不到身周眾大漢的反應,雙手在按壓南霽雲胸口的同時,也迫著殘存的真氣一遍遍衝擊他體內被堵塞的任督二脈,而口中更是大口大口地吸著南霽雲胸腔內的廢氣。
終於,當他騎在南霽雲身上肆意折騰了盞茶功夫,突然聽到“哇”的兩聲嘔吐。
尋目看去,自是躺在李鈺身下的南霽雲終被他用當時看來奇異無恥之極的怪法救了回來。
而另一聲嘔吐,卻是在南霽雲身旁瞪瞪看著李鈺對那具毫無反應的屍體行那苟且之舉,終是難以忍受心中惡心,禁不住將胃中唯一一點存貨給噴了出來。
李鈺瞧瞧悠悠醒轉的南霽雲,在側頭看看身周虎視眈眈的眾大漢,麵上一紅,吼道:“人工呼吸,沒見過?!”
言罷,不再多話,翻身從還沒了解眼前情況的南霽雲身上翻下,三兩步躲到自己的那張床板埋頭躺下。
隻聽南霽雲環目掃視身周噓寒問暖的眾赤膊大漢,罵罵咧咧地道:“他娘的,你們都吃了大便啦?怎麼嘴這麼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