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在院門兩旁的銀甲衛士見到四人手執金翎衛令牌,竟是齊齊捶胸行禮,長靴和銀槍觸地之聲清脆響亮,顯示著他們非同一般軍隊的紀律和戰力。
鬼九在前帶路,幾人入得長生院。
隻見裏麵亭台樓閣林立,假山池水叮咚,花草樹木繁盛,竟與外麵的莊嚴肅穆之景截然不同。
一路歪歪扭扭,穿過無數庭院,終於在一座幽靜雅致的庭院裏站定。
眾人環目掃了一圈庭院,便聽角落裏有細碎跑步之聲。
不過片刻,一名身著太監服飾的小少年來到眾人麵前,脆生生地問道:“各位可是要找大總管?”
鬼九點點頭,將手中金翎衛令牌遞在他手上,道:“就說金一前來拜訪。”
那少年拿著他手上令牌翻了翻便還給鬼九,看向眾人的眼神一亮,對鬼九道:“大總管正在長生殿陪侍皇上。但他臨走時說了,如果是鬼九將軍前來,便要即刻通知他。若是金一將軍前來,便請立馬帶將軍到永和宮外等他。”
鬼九嘿嘿一笑,轉頭看向李鈺,李鈺對微微頷首,道:“便請公公帶路。”
那小太監連聲答喏,躬身退步,領著李鈺幾人便向前行去。
一路又是過廊穿院,行了不大一會兒,眼前突然豁然開朗,一片闊大庭院出現在眼前。
而在庭院深處,一座十分明亮的宏偉建築格外引人注目,外麵圍著一圈身形彪悍雄壯的黑甲衛隊,個個腰懸雁翎刀,竟與李鈺眾人裝束一般無二。
李鈺一下便反應過來,這些恐怕便是安祿山的隨身親衛雁翎衛了。
小太監在前,鬼九和李鈺居中,朱紅雪和刑堂在後,幾下便來到一眾雁翎衛跟前。
這時衛隊中走出一人,也是全身罩在黑色鬥篷之下,開口向李鈺道:“老大,您終於回來了!”
李鈺心知自己隻有雙眼從鬥篷中的空洞透出,一個個居然也能識出他假冒的身份,想必這金翎衛定有別人不知道的識別之法。
他依舊嘶啞著嗓子道:“出了點變故。陛下一切可好?”
那黑衣人也不多問,答道:“有我廖八在此,壞不了。”
李鈺聞言暗中揣測,鬼九剛剛說過的可以和自己一同對付無心法師幾人之中,並無廖八此人,說明此人與金一關係並不是那般相好。
而現在他明明認出自己身份,卻仍舊大喇喇矗立在道路中央,身後衛隊也並無讓路的意思。
見此,李鈺也不多說什麼,故作高深般的雙手負背,仰頭望向上方不遠處的“長生殿”牌匾,喃喃道:“如此就好。”
一旁的小太監見他二人敘舊完畢,邁著細碎小步上前向苟十三稟道:“將軍,大總管有急事召見金一將軍。”
廖八微微一笑,道:“既是大總管召見,那便是陛下旨意,老大、老九,您們可不可耽誤。”
說罷,急急向道旁一閃,抬手邀請幾人通過,而身旁的黑衣衛隊見此也倏然一分,為他們留出一條道來。
小太監在前帶路,李鈺鬼九幾人便緩步向長生殿行去。
等到他們消失在殿門之後,那廖八才低聲自語道:“狗仗人勢,等盧將軍回來,定將你們一並收拾了。”
行入殿門的鬼九也低聲罵道:“吃裏扒外的狗東西,竟不將老大放在眼裏,看你們跟著姓盧的能夠囂張幾時。”
李鈺聽到他說話不由心中一動,他們口中所說的姓盧的估計便是金弓盧飛雪,看來這金翎衛裏也是各有異心,絕非表麵上的鐵桶一塊。
而李豬兒事有緊急時能夠找金一商量密議,會不會是說他和金一乃是一夥?
正在他心中計較時,小太監已經將他們幾人帶到一處偏殿。
鬼九來到偏殿大門,便止住腳步,而朱紅雪和刑堂見此自也不可能進門。
小太監見他三人懂得規矩,隻招呼李鈺一人進殿。
偏殿裏布置陳設極盡奢華,桌椅屏風都是鑲金帶銀。
剛一進殿,屏風後便轉出一人,那人身著紫色蟒袍,腰纏金玉腰帶,體型略胖,麵上無須,約莫四十歲左右。
隻是在那肥胖的臉上,卻是青一塊紫一塊,顯然是被人毆打所致。
見著那人轉出,小太監趕緊將頭埋得低低,緩緩退步而出,然後將殿門掩好,與鬼九等人一並候在殿外。
等到小太監退出殿內,那人麵上愁容消失,繼而滿臉堆笑,道:“將軍來了,灑家就放心了。”
這聲音李鈺十分熟悉,正是在阿史那府聽過的被人稱作李公公所發。
李鈺知道此人定是安祿山的內侍李豬兒,不由微微埋首,恭敬道:“金一見過大總管。”
李豬兒聽他聲音有異,麵上閃過一絲愕然,但馬上平複,嗬嗬一笑,道:“將軍不必多禮,你出宮這幾日,那九九八十一名嬰孩可曾集齊?”
李鈺聞言微微一愣,當日正是為了那二十餘名嬰孩,眾人才將一眾雁翎衛當場格殺,此時進城,又怎會帶著那些嬰孩?
“回稟公公,路上出了意外,雁翎衛二十一人隻回來了三人。”
說罷,又將鬥篷放下,露出脖頸染血白布。
李豬兒一見之下大驚失色,驚呼道:“是誰有這個好膽竟敢對金翎衛下手?以你金一的蓋世神功,怎會……”
李鈺知他話中含義,將鬥篷又罩在頭上,此時心中已有計較,假裝無奈道:“回來的路上遭遇了變故,我懷疑是城中內鬼所為。”
李豬兒愕然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說,那姓盧的?”
李鈺聞言一喜,看來金弓盧飛雪與金一的矛盾已是公開的秘密,他剛剛也不過是試探之語,卻沒想到竟一語中的。
輕輕點頭,李鈺雙目怒火閃現,卻並不言語,隻看李豬兒會說出什麼話來。
李豬兒見此,冷哼一聲,道:“姓盧的越來越囂張了,把手伸進雁翎衛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還膽敢對你下手?若他不能將那兩樣東西獻給陛下,我看到時他拿什麼保住項上人頭。”
那兩樣東西,想來便是他和徐慕白各自擁有的那“半個大唐”了。
聽到李豬兒這麼說,李鈺冷笑一聲,才道:“陛下身子怎麼樣了?”
李豬兒將話收住,低聲道:“無心法師已到,現在正在他榻前敘話。這胡番不遠萬裏來此,雖然嘴上宣稱是為陛下龍體而來,但他精擅邪術,恐怕此來所圖非小。”
李鈺聞言心中奇怪,這李豬兒不是和無心法師一夥的麼?
現在聽他口氣,怎麼感覺他是在出賣這無心法師。
李鈺不敢妄下斷論,試探道:“怎麼?大總管懷疑這無心法師會對陛下不利?”
李豬兒胖手撫摸下巴,微一沉吟,才道:“你可知他此來為陛下帶來什麼禮物?”
李鈺不知他言語所指,疑惑道:“什麼禮物?”
李豬兒嘿嘿冷笑一聲,道:“十八名血影,並且是被施加了血肉傀儡術的血影。有陰陽生死咒和血肉傀儡術加身,你說這十餘名絕色女子還不任由他擺布?”
聽到血影二字,李鈺麵上神情一變,但好在此時罩著鬥篷,並不擔心被李豬兒察覺。
李豬兒說到這裏,李鈺心中已有些震顫,但還是不露聲色地問道:“大總管的意思是說,這無心法師有可能對陛下施加邪術?”
李豬兒點點頭,四下掃視一圈,才將聲音壓得更低:“晉王現在仍是儲君,按理說他應當更希望陛下早日殯天,可現在卻將這胡番薦給陛下,讓他用歃血逆生訣助陛下重煥榮光,你說這裏麵是否有什麼陰謀?”
這下李鈺倒是真心有些疑惑,不由出口道:“難道這胡番竟敢借此機會對陛下施另外邪術,以便控製陛下?”
李豬兒聽他所說,麵上憂色更濃,道:“這正是我急著找你的原因。如果陛下真被這胡番控製,而這胡番說不定又和晉王有著什麼密謀,我們和晉王之間有頗多不和,到時你我恐怕性命不保啊。”
李鈺聽到現在,隻覺這洛陽城內個個都心懷鬼胎,每一個都不是善與之輩,不知這李豬兒又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繼續問道: “那依大總管的意思,現在我們該當如何?”
李豬兒凝視他半晌,重重噓出一口長氣,雙眼低垂,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用手在脖子上一抹,做出了殺人的手勢。
李鈺知他這手勢所指乃無心法師,心中狂喜,但還是有許多疑惑,不由問道:“但若將他襲殺,陛下和晉王怪罪下來,你我……”
李豬兒聞言淡淡道:“隻要將這無心法師殺了,以你我所受陛下恩寵,又怎會被怪責?而那晉王欲借這胡番邪法控製陛下,到時又怎能輕易饒過?”
李鈺越聽越奇,史書記載的可是安慶緒和嚴莊夥同李豬兒將安祿山秘密殺害,但現在看來,這李豬兒怎麼也不像是安慶緒的同黨,難道曆史有錯?
並且聽他現在口氣,怎麼像是根本沒將無心法師和晉王放在眼裏,而安祿山也好像不會怪責他一樣。
難道,安祿山這一侍還有比安祿山更大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