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到李琰幹脆響亮的“幹”字,目光齊齊凝聚在他看不清樣子的臉上。
李琰長歎道:“就讓我這逆子為父皇還點債吧。”
齊危聞言忙單膝跪地,大聲道:“將軍聖明,陛下終有一天會明白您的赤忱之心。”
李琰聞言哼了一聲,語音轉冷道:“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我隻要盧飛雪的狗頭!父皇也罷,將軍也罷,與我李琰有何幹係?我今日答允爾等救出二位將軍,他日,請務必將盧飛雪的狗頭獻上。這,也算我和你們的交易吧。”
眾人聞言,才知李琰願意讓他們前去搭救高封二將,原來還是為了誅殺盧飛雪。
李鈺心中歎了一歎,這皇子估計遭受了太多折磨,心中除了向盧飛雪複仇以外,再也容不下其它事情了。
齊危聽到他此般說話,微微有些失望,但還是立馬回稟道:“末將定不辱命!”
王北川畢竟同屬軍人,也立馬單膝跪地,朗聲道:“定不辱命!”
李鈺、徐慕白、趙四狗以及朱紅雪見此,也都齊齊跪地稟道:“我等定不辱命!”
“好!”李琰再次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既如此,我便再為爾等行個方便。”
說罷,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絹帛,在昏暗的燭光下展開,緩緩道:“這上麵的名字,都是當日追隨我出生入死的弟兄,本來,嘿嘿……”
說到這裏,他嘿嘿幹笑兩聲,卻轉而道:“哪知世事難料,後來我受那無知婦人陷害,落得如此下場,自是樹倒猢猻散,他們也隻得另尋靠山。這幾人,現在正是投了安祿山這惡賊,你們若是遇上了,興許還能有點用處。”
邊說他邊將那塊絹帛遞給身旁的齊危,齊危恭敬接過,向李鈺等人展開。
借著昏暗燈光,李鈺看得清楚,那上麵密密麻麻有無數人名,但許多都已被塗抹不能辨識,隻有幾個名字依稀可辨,其中竟有“達溪珣”三個字。
其餘人名李鈺可能並不熟悉,但“達溪珣”他卻有些印象。
唐史所載,叛軍攻克兩都,玄宗倉皇出逃,許多官員因為形勢所迫,不得已投向了叛軍,許多還被委以重任,而這其中,達溪珣便是較為知名的一個,史書對他著墨相對稍多。
據史載,安祿山發動叛亂時,達溪珣本為河南尹。當時唐軍將領封常清率眾平叛,達溪珣鼎力協助,不料最終唐軍大敗,達溪珣被俘。
不得不說安祿山還是有些手段,俘獲達溪珣後,因為看重他在唐朝的顯赫地位,力排眾議,將他拜為丞相。
有了這樣一位“楷模”在前,當時許多留守北方不及逃走的唐朝官軍紛紛向叛軍投降,自然有許多受到了重用。
但後來唐軍重振旗鼓,逐漸蕩平叛軍,許多叛臣也被以“六等”定罪。而這達溪珣身為偽燕丞相,自然不能輕饒,落了個梟首示眾的下場。
李鈺看著那塊絹帛上的名字,心中唏噓不已,其實在這樣的年代,有幾人能夠真正選擇自己的立場?若非迫不得已,有幾人願意背上叛賊的罵名?
不過是權力者的遊戲,卻要天下人共同參與。可悲,可笑。
等眾人看了片刻,齊危將那塊絹帛收回,恭敬遞回李琰。
李琰雖然眼瞎,但卻感應得到,伸手接過那塊絹帛,竟放在蠟燭上點燃。
等到那絹帛徹底焚為灰燼,李琰緩緩道:“我本是要留著他們在賊軍之中,替我誅殺盧飛雪,既然現在有了你們,自然不需再多費周折。你們若是遇上了這幾人,隻需呈上此物,或可得到他們的幫助。但,我也不得不提醒你們一句,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失勢已久,有些人忘了舊情也極有可能,所以你們自當權衡。”
言罷,李琰從腰間解下一塊黃玉,上麵雕有微龍,顯是皇家之物。
齊危恭敬將那塊玉佩接著,轉而遞給李鈺,李鈺小心接過,畢竟是皇家之物,他也不敢隨意摸索,恭敬地將他收在懷內。
這時李琰再不言語,隻輕輕揮手,示意眾人退下,留下齊危和趙四狗二人。眾人心知這李琰是要囑托神弓營之事,因而也不多留,轉身退了出去。
退出屋外的李鈺望著黑洞洞的蒼穹,待身周隻有徐慕白和朱紅雪二人時,突然道:“紅雪妹妹,你可知聽過‘無心’?”
一直沉默不語的朱紅雪陡聽此問,頓時渾身顫栗,許久才驚疑道:“你怎麼知道無心?”
夜色太黑,李鈺瞧不見她的表情,但聽她語音顫抖,想必定是清楚“無心”二字含義的。
畢竟童欣和她都是血影,如果童欣知道的,那麼她這個當大姐的自然也會知道。
想起童欣和眾女死前的那副淒慘景象,李鈺心中大痛,但此時卻不宜表現出來,於是淡淡回道:“天泉寺那老和尚當時無意中說過這兩個字,我們不清楚那老和尚的底細,因而也不曾多問,所以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這謊話其實編得漏洞百出,但此時李鈺心境震蕩,而朱紅雪更是魂不守舍,竟都沒有察覺。
“怎麼會?怎麼會?”朱紅雪聞言低聲喃喃道:“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她的聲音雖低,但二人卻已聽得明白,李鈺按捺住內心的忐忑,繼續淡淡問道:“怎麼?你知道‘無心’?”
朱紅雪被他這一問驚醒,黑夜中雖然看不清麵容,但一雙鳳目卻閃出光來,定定看著李鈺,不答反問道:“你確信沒有聽錯?”
李鈺和徐慕白齊齊點頭,同聲道:“絕對沒錯!”
當時童欣在李鈺身上寫出那兩個血字,雖然在她生命垂危之際,字跡潦草斷續,但卻能清晰辨識。
朱紅雪聞言,修長的身體劇烈顫抖,嘶聲道:“無心法師!是無心法師!”
李鈺看著一向強悍無匹的朱紅雪突然聲音中有些惶恐,不由心中大奇。
而一旁的徐慕白突然粗聲問道:“大宛國的無心法師?!”
語音也頗多驚訝,還夾雜著一絲憤恨。
聽到“大宛”二字,李鈺腦海中閃過一點光亮,突然記起當日楊玉環對自己所施的血肉傀儡術,驚疑道:“大宛國師?西域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