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雪站在山道口,眼巴巴地望著十餘人牽著駿馬從山下上來。等到近處，卻沒有看到和她朝夕相處的姐妹身影。
她顯是預料到什麼，一雙鳳目睜得大大，一動不動地盯著徐慕白，嘴角抽動，眼眶中淚水滾動。
徐慕白接著她的目光，臉色陰鬱道：“你那些妹子太不地道，在天泉寺留了一道口信便急急向洛陽趕去。”
說完用胳膊一捅還在發呆的李鈺。
此時眾人早在山下洗剝幹淨，換了戎裝，李鈺一張俊臉略顯蒼白，被徐慕白一捅，隻得應道：“看來事態緊急，眾姐妹應該先往洛陽趕去了，還將此物留了下來。”
說罷，伸手入懷，掏出那副軍事地圖。
朱紅雪鳳目掃了一眼地圖，再看著他二人的表情，疑惑之色更濃，眼眶中的淚水收了收，然後移目向王北川和趙四狗看去。
趙四狗陰沉著一張臉，並不說話。
而王北川見此，平靜道：“廟裏的老和尚是這麼說的，好像他還說什麼‘洛陽盛宴在即，晚了就趕不上了’，本來想讓他解釋清楚，卻沒料到許多胡兵追到了那裏，我們好不容易將這些賊兵殺退，但那老和尚和天泉寺都給燒沒了，還有一眾神弓營的兄弟，哎……”
朱紅雪見他說的輕描淡寫，但聽到“洛陽盛宴在即，晚了就趕不上了”這一句，臉上的疑惑淡了幾分。
這時，鳳目仔細看去，才發現眾人個個帶傷，而原本有十五名神弓營戰士，回來的算上劉鋒也才六人。
不待朱紅雪再說什麼，齊危已來到眾人身前，看著他們的情狀，不由驚聲道：“怎麼啦？”
趙四狗和劉鋒把頭埋得低低，艱難開口道：“遇上了賊兵，沒將眾兄弟全部帶回來……”
齊危麵色緊了緊，伸手拍拍趙四狗瘦削的肩膀，轉而向徐慕白道：“找到她們了嗎？”
徐慕白搖搖頭，平靜道：“她們提前趕赴洛陽了。”
齊危聞言驚呼道：“洛陽？為何要去洛陽？那裏現在可是偽燕國的都城所在。”
而王北川和趙四狗也齊齊望著徐慕白和李鈺，因為他們結拜之後在洛水河邊尋找徐慕白時，李鈺便隨口說過要潛入洛陽，那時他二人雖然有些疑惑，但因為尋找徐慕白事緊，並沒有問詢。
剛剛王北川說的那句“洛陽盛宴在即，晚了就趕不上了”，也是李鈺吩咐好的，他根本不明白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但那時眾人心中悲痛，也並沒有深究，隻當這是他們一行人的約定。
現在齊危問了出來，眾人自然要凝神細聽。
李鈺將眾人臉上的疑惑收盡眼底，用眼打量了一下徐慕白和朱紅雪，歎了口氣道：“還是先拜見殿下，請他拿個主意吧。”
之前他們想要趕赴洛陽，營救未死於潼關的高封二將，隻不過是因為不忍這一代名將就此慘遭人食。至於救出他們後該怎樣安頓，卻是沒有想過太多。
而現在這裏憑空出現了一位皇子，因此這大唐舊將的生死，他們自然需要向他稟明，即便是這樣一位落難皇子王爺。
齊危見李鈺、徐慕白和朱紅雪臉色凝重，猜到此事並不簡單，轉身走向李琰所在的那間木屋，在他門口低低稟明了幾句後，李琰的聲音響起，道：“進來吧。”
齊危緩緩推開木門，然後進屋點上關公銅像下香案上的蠟燭。
進得屋來，李琰已坐在香案旁。光線昏暗，看不清楚他的麵容。
眾人齊齊向李琰行了一禮，李鈺環視身周，見除了四個結義的兄弟外，便是齊危、朱紅雪和李琰了。
即便是劉鋒，也沒有資格進入此地，可見李琰雖然落魄，但在這神弓殘營裏，依舊有著不低的威信。
既然都非外人，他自然不怕消息走漏，於是一五一十將高封二將還存於世的說了出來。
除去三個早知內情的人外，其餘人等聞聽此等消息，皆是驚訝出聲。
王北川一臉狂喜，虎軀震動，顯然高封二將在他心中擁有極高的地位。趙四狗麵色依舊陰沉，但銳眼之中掠過一絲jing光。
“此話當真？”齊危驚呼一聲，也不等人回答，馬上轉頭凝視坐在幾上的李琰。
李琰背對燭光，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聽他重重喘了幾口氣後，才冷冷道：“他們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當日賜死他二人的是我父皇，你們將他們救出來又能怎樣？還不是如我等一般的孤魂野鬼？哼哼哼……”
說到最後，竟忍不住冷笑出聲，身體也微微顫動。
李鈺和齊危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枉然。看來這棣王李琰，恐怕真的是已經心若死灰了，他的眼裏除了對盧飛雪的仇恨，再也容不下其他事情。
齊危還不死心，彎腰道：“將軍，叛軍裏麵很多都是我大唐子民，隻因迫於安賊的暴行，不得不暫時臣服。若能救出高封二將，您再登高一呼，那時必會應者雲集，別說是他盧飛雪的人頭，就是安祿山的狗頭，也是手到擒來。”
李鈺雖覺齊危話說得太滿，但心中也明白在這封建時代，一切講個名正言順，而這正統皇子尤其是一個曾在軍隊中頗有威信的皇子，其號召力當然不低。
但是，如果李琰真的登高一呼，帶著殘留在叛軍勢力範圍內的唐軍開始平叛，不說會不會被團團包圍的叛軍消滅，隻說逃出長安的唐皇老兒以及即將在靈武登基的太子亨，他們又當怎樣看待本該死去的皇子和高封二將？
恐怕到那時，李琰和高封二將就是想在亂世中苟活，卻也不太可能了。
李鈺在深入分析的時候，李琰聽到齊危所言，冷冷道：“救？怎麼救？你還當這洛陽是我大唐的都城？”
齊危聽他此問，神色微動，趕緊向李鈺眾人望來。
眾人也聽出他冷冷的話音沒有明顯拒絕營救高封二將的意思，但帝王心思，又怎能輕易猜透。
李鈺環目向徐慕白和朱紅雪看了看，二人都微微點頭，他略略斟酌，便將和安慶恩的交易簡略說了。
王北川、齊危聽罷，都忍不住拍掌大聲喝彩，連趙四狗陰沉的一張臉也神情微動。
而靜靜聽完李鈺講述的李琰好像醞釀許久，突地一掌重重拍在香案上，朗聲道：“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