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兵退去,而幸存的眾人卻無絲毫興奮。
李鈺癱坐在熊熊燃燒的廟門前,雙眼茫然。
而徐慕白、王北川、以及被包紮得像個粽子的劉鋒和從密林中走出的趙四狗,相互攙扶凝神望著已經坍塌毀敗的廟宇。
即便李鈺等人不說,趙四狗和五名幸存的神弓營戰士,也能從他們慘淡的神情感受到廟宇內的慘況。
確切地說,他們是來營救水明月等人的,但現在除了火海一片,竟連半具屍首也沒搶到。
趙四狗不問,但李鈺等人又怎會開口。
他們早已在心中將所見到的那一幕牢牢銘刻,但卻在人前會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至少對朱紅雪,李鈺和徐慕白是不會吐露半個字的。
幾人互望一眼,李鈺強忍心中劇痛,冷冷開口道:“她們怕是等我們不到,提前趕赴洛陽了。”
眾人聞言將頭埋得低低,他們是多麼相信李鈺所說的便是真的,可是眼睛所看到的卻無法騙過他們的內心。
眾人在那廟門前凝立許久,直到最後一點火星熄滅,眼前隻餘一片灰燼,才默默轉身向那條山道走去。
徐慕白走在李鈺身旁,重重歎息了一口氣,低聲對李鈺道:“你覺不覺得那蒙麵賊子有點眼熟?”
李鈺聞言轉頭盯著徐慕白,無力道:“你認出了是誰?”
徐慕白微微搖頭,將臉側向別處,輕聲道:“就是覺得在哪裏見過,那憤怒的眼神我感覺十分熟悉。”
李鈺沉吟半晌,沉聲道:“能夠追蹤我們行蹤的,隻有盧飛雪一人,這些賊子顯然都是他的爪牙,當日追殺你我的也必然有這些賊子。”
緩了緩,李鈺接著咬牙切齒道:“既然他們今天幹出此等惡行,見過也好,沒見過也罷,我李鈺在此立誓,絕不會放過盧飛雪這狗賊的一根毫毛。”
徐慕白凝視著李鈺,雖見他臉上凝固著一層血汙,但也能看到神情的堅毅和憤怒,這是徐慕白和他相處十餘日來從沒有出現過的。
“好!哥哥陪你!”徐慕白重重應了一聲,伸手拍了拍李鈺的肩頭,便悶頭繼續趕路。
此時已近黃昏,山道也漸漸看不明晰,一行十人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與此同時十裏之外的洛水河邊,正有一群黑衣胡人快速逃竄至此。
等到了河邊一點微微光亮處,三十幾個胡人才喘著粗氣跌坐在地上,其狀狼狽至極。
為首的蒙麵胡兵站立江邊,隨手將手中的彎刀扔進奔騰不息的洛水,然後慢慢揭開罩頭的黑布,露出了一副粗獷醜陋的麵容,臉上一道鮮紅傷疤,顯然是新添不久。
這時,不遠的光亮處走出一行人來,一個身型單薄的人影背著亮光來到眾人麵前。
癱倒在地的眾胡兵抬眼看到這人,仿佛一下去了疲倦,立馬從地上爬起,在刀疤漢子的帶領下,齊齊彎腰向這漢子道:“殿下。”
那人盯著刀疤漢子道:“熊將軍,怎麼樣了?”
刀疤漢子聞言,忙單膝跪地,惶恐道:“稟殿下,這些人突然多了數十名幫手,熊山未能將之全殲,請殿下降罪。”
原來這刀疤漢子正是前日在神兔嶺被李鈺眾人打得落花流水的神風騎統領熊山。
當時他落荒而逃,戴著殺頭之罪在蔡希德處率領一千神風騎,本欲是殺上神兔嶺將五皇子安慶恩救回,不料當時安慶恩已被李鈺等人放了回去,而他們也從山後荒僻的小道遁走。
熊山深知不能救回安慶恩,自己隻有死路一條,因而帶著一千神風騎便要狂追而去,但在他們奔行不遠,卻看到了在山腳獨行的安慶恩,自是喜出望外,與他相接。
一行人本想就此回到攻打長安的大軍中去,但安慶恩聽到熊山將山頂情形簡單描述後,料想李鈺眾人定是從將他擄上山的那條荒僻小徑逃走。
狡黠如他,當時靈機一動,便想到憑借這一千神風騎將他們全部剿滅,那就萬事大吉。
二人對李鈺眾人所給的羞辱都憤恨無比,安慶恩有此提議,熊山又怎會拒絕。
於是千餘騎兵竟循著李鈺等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奈何他們一行人盡撿荒僻小道,讓他們騎兵的速度根本難以發揮。
不得已,他們全部放棄馬匹,手執長槍、身著明鎧,在那荒僻山林慢慢向李鈺等人追去。
眼看眾人已經快要跟丟了他們的痕跡,但在前探路的斥候卻發現了另一群黑衣胡兵的蹤影。
那些胡兵個個身負長弓、腰懸彎刀,二十餘人在這荊棘滿布的荒野中奔行如飛,竟也是向李鈺等人追去。
遠遠綴在後麵的熊山一眼便認出了衝在最前麵的那名身負金弓的人,正是金弓盧飛雪無疑。
這時,安慶恩差點就要笑出聲來,一條毒計也就此產生。
看著跪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的熊山,安慶恩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冷笑道:“沒有全殲也好,這筆賬算在盧飛雪和二哥的頭上,豈不更妙?弟弟欠的一點小債讓哥哥幫著還一下,也無可厚非嘛,嗬嗬嗬……”
熊山聽到安慶恩陰冷的笑聲,渾身上下不由打了個寒噤。
想想他命令自己將盧飛雪二十餘名手下宰殺幹淨然後取而代之的狠勁,想想他命一幹兄弟用迷魂香將躲在小小廟宇的血影眾女迷倒,然後帶著百餘人將其奸殺淩辱的殘忍,他隻覺那個看似溫文爾雅的俊俏副將其實隻是披著人皮的閻羅。
安慶恩收回搭在熊山肩上的手,舌尖舔舔猩紅的嘴唇,喃喃道:“可惜了,她沒在此處,嘿嘿……”
說罷,又是一陣森冷入骨的邪笑,在這慢慢黑下來的密林內猶如鬼嚎。
但在這密林中鬼魅卻並非他一人,距離他們不到五丈外的一處岩洞裏,兩雙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盯著此處,將所發生的一切都收進眼底。
“哼哼!好賊!”微不可聞的一聲低哼,便見兩雙眼睛緩緩退入洞中。
也許是聞聽到黑處的一絲響動,跪在地上的熊山側頭抬眼向那處岩洞望去,借著最後一點光線,隻看到一截黑不溜秋貌似動物尾巴的東西在洞口晃了一下,隻是光線太暗,更像是一種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