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楞娃就是在白天也分不清東西南北的,何況是在夜裏。他聽說過夜裏看星星看月亮能辨別方向,可是這天晚上沒有星星月亮。其實就算有他也未必能看得懂,他隻知道帶著他這一個班的弟兄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他隻知道越往前走離的鬼子就越近,看見了他們掄刀舉槍上去就打,反正身後有好幾萬大軍,他啥都不怕。他身後的士兵低著頭,死心塌地的跟著他走,他們覺得跟著楊楞娃這樣的士兵在戰場上就能多殺鬼子,而且還能保得住命!
第二天天明的時候,他們吃著幹糧在一片樹林裏休息,一邊休息一邊往回看,看看是不是有大部隊跟上來。結果他們等了一個多時辰,沒有看到大部隊,隻看到有幾個老百姓去地裏。他們感到很納悶,都打仗了怎麼還有老百姓出來,他們沒有藏起來。新班長說,也許鬼子還沒打到這邊,我們得趕緊往北邊趕,說不定再走一天就跟鬼子遇上了!
楞娃覺的班長說的在理,大刀在手裏一舉,然後往前一指,弟兄們昂首挺胸闊步前進。
他們幾乎又馬不停蹄的走了一天,一直到傍晚才收住腳。
難題上來了,他們的幹糧都在路上吃的差不多了,水更是連一滴也沒有。弟兄們又饑又渴,坐在地上不想動彈。楞娃也覺得他似乎闖禍了,他也想到是不是走錯路了!可是眼下的問題是就算是你走錯了,也走不回去了,你走回去部隊會在原地等你。他找新班長商量,反正錯都錯了,就繼續錯下去吧,總之往北走就能撞見鬼子。楞娃煞有介事的說,我聽軍長說過的,北邊的鬼子是一定是要南下的,他們要打徐州,打徐州就得從咱們這過來,咱們就在這裏截住他們打,不能讓他們占了徐州。新班長早就為他的命是從,楞娃怎麼說怎麼有理。
弟兄們願意跟他走,可是肚子受不了。楞娃摸摸咕嚕咕嚕直叫的肚子,也覺得扛大刀費勁了。他往遠處看了看,太陽還露著半邊臉,灰蒙蒙的天空下居然還能看清遠處的一縷縷炊煙。楞娃大叫,前麵有村子,他們正在做飯,我們去吃!
一聽有飯,弟兄們精神煥發,爬起身往前跑。
楊楞娃看到的哪裏是什麼炊煙,根本沒有,他也不是成心看錯,而是看花了眼。但是他這無心之過也算是起到了點望梅止渴的作用,弟兄們在他一個飯字上找回了力量。他們跑到天色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炊煙看不到了,士兵們一陣沮喪,而且更加強烈的饑餓感襲上來。一些士兵就要躺在地上,楞娃叫住他們,說,千萬不要坐下,坐下就起不來了,繼續走,村子就在前麵!
村子就在前麵,這是他存心胡說八道,連手指頭都看不清的夜裏他能看到村子!但是士兵們還對他有種信任,乖乖的跟著他走。楞娃在前麵引路,新班長在後麵壓陣,擔心有士兵掉隊,那他就完了。
又走了一段時間,看到了星星,一閃一閃的。弟兄們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誰家灶台上的火苗。他們往前走,發現火苗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眼前出現一排火線。而且火線也在朝他們走過來。
離得近了,他們發現哪裏是什麼火苗,而是一支支的火把。一群人舉著火把在迎接他們。楊楞娃興奮無比,大搖大擺的走到前邊。弟兄們也很高興,心裏暖烘烘的,雖然火把離他們還很遠,但他們已經能感覺到火的熱量。他們的肚子也暖烘烘的,因為火能做熟飯。
終於看清拿火把的人的麵孔,他們是一群老百姓,不是鬼子。他們是士兵,當然知道,中國人能舉火把,日本人也能。可看到是中國的老百姓,他們徹底放心了,覺得是到家了,可以吃一頓飽飯了,吃飽飯再美美的睡上一覺明天跟著大刀兵去幹鬼子,這是多麼得勁的一件事。
他們笑嗬嗬的往前走,在溫暖的火光的映照下看清老百姓的臉龐了,可是也看清了他們手裏的家夥。他們一愣神的功夫,身後,身子左右都出現了拿著大刀長矛,土槍的老百姓,他們不由分說一擁而上,把他們捆了起來。
楞娃沒有反抗,他們也反抗不了,實在是沒有力氣。
他聽到兩個老百姓在抱怨,這是把什麼刀,這麼沉!
另一個說,管他,先捆回村裏再說。
弟兄們像豬羊一樣把他們穿到一根杠子上兩個人抬著往村裏去。
弟兄們沒有反抗,他們知道這是群善良的老百姓,他們可能把他們當成為非作歹之輩,或者日本人的走狗。他們如果反抗可能會被大卸八塊的裝到袋子裏抬走。其實他們沒有反抗的力氣,留著能張嘴的力氣等到誤會解除回村裏吃飯。
往前走不到一裏路就是一個村子,叫石匠堡。這些老百姓都是村裏的青年,他們是守村護院的,屬於楞娃在淮北時的紅槍會的那種組織,他們平常跟政府軍也有聯係,傳遞個情報,運送點糧食彈藥什麼的。平日裏就是監視村子周圍的安全。今天晚上他們遇到了這是個不成樣子的士兵。因為這些士兵誰也不說話,都想留著力氣去村裏吃飯用。村裏的青年更加懷疑他們,把他們當成了鬼子的偵察隊,因為鬼子見了中國人肯定不會張口說話,一說話不就露餡了!
青年們抬著十個人回到村子,早就有人回村報信,抓住了鬼子奸細。
村裏在廣場上點起了篝火,豎起了木頭架子,準備把他們綁在上麵用火燒死。
楊楞娃不得不說話了,他被熾熱的火焰烤的臉都快熟了,叫道:“你們拉我離火遠一點,我要被烤死死了。你們看不出來嗎,我們是當兵的,我們要去臨沂打鬼子的!”
一口純正的山西口音,讓在場的老百姓都傻了眼,抓到的不是鬼子的奸細,鬼子還會說中國的地方話。老百姓嘰嘰喳喳的嚷了起來,對他們的的身份捉摸不透。士兵們也你一句我一句的嚷起來:我們迷路了才走到的你們這裏;我們餓了,你們能不能先給點吃的;給口水喝也行你一句我一句的,湖南話,甘肅話,四川話哪裏的方言都有!村裏有見過世麵的,聽這些士兵一張嘴就知道他們是地道的中國人。你小日本再精,也不可能把全中國的土話都學會了吧!
士兵們被抬得離火堆遠了些,但是還沒把他們身上的繩子解開。他們的身份確定了,不是日本人,是中國的當兵的。既然是當兵的為什麼會到了他們這小山村,剛才有個兵還說他們要去臨沂,這都到哪了!他們是一群好兵嗎!是不是逃兵?
老鄉們恨逃兵比恨日本鬼子還重。這些人不是去保家衛國,跟鬼子血拚,卻專門禍害老百姓,搶這搶那,無惡不作。老百姓好不容易抓到他們絕對不能輕饒了!
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四十多歲的壯漢讓鄉親們把他們十個人放成一排,他挨個瞅了一眼,問:“你們十個人,誰是頭?”
新班長帶著他的八個兵一齊看楞娃。
楞娃說:“你是班長,你是頭!”
新班長說:“大刀哥,我們不是跟著你出來的嗎,其實你才是頭!”
壯漢懶的聽他來爭辯,他認準楊楞娃就是頭,就問:“剛才你說的你們要去臨沂?”
楞娃說:“是呀!”
壯漢說:“那你知道你們現在在哪?”
楞娃說:“不是在你們手裏嗎!”
壯漢一皺眉,說:“這裏是滕縣,你們走錯地方了!”
楞娃吃驚的叫道:“是嗎!”
壯漢呸的一聲,站起身子,指著楞娃,粗聲粗氣的吼道:“你們少給我裝蒜,你們就是一群逃兵,你們就是一群孫子!鄉親們,你們說,怎麼辦?”
好幾百人一起喊:“燒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