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我好奇。
老刀把子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手中的獵槍。
“當年,我送你姥爺這柄獵槍的時候也是五月,不過那時候的五月,長白山脈都還是一片茫雪…”
“是…是我姥爺?”
我隻覺的不可思議,姥爺在我記憶中一直是個白發蒼蒼的慈祥老人,他根本沒有一點兒獵人的戾氣,也從來不會帶著獵槍上山打獵。
“聶老,這麼說我姥爺以前也是獵人?”我問。
老刀把子點頭:“你姥爺可不是一般的獵人,三十年前,長白山一片兒頂頭的打尖,無人出其左右。”
我心中又是一驚。
打尖是狩獵圈的行話,說的是獵人打獵的分工。
獵人打獵分兩派,巡山和踩山,巡山為文,踩山為武,文的下套,武的放槍,打尖就是踩山一派中衝在最前麵放槍打獵的槍手,其槍法決定了整個團隊打獵的效率。
我姥爺居然是長白山一片頂頭的打尖,這樣的殊榮在狩獵圈中可是至高無上的,可怎麼姥爺就開了皮貨鋪,沒有再打獵了呢?
我想不通,跟著問:“聶老,這麼說的話,您跟我姥爺很熟咯?”
“當然。”
“那……那我三歲那年……”
“是我。”
“那我這眼睛……”
“是你姥爺的。”
“我姥爺到底是什麼人?他怎麼能看得見鬼?”
“你姥爺跟我一樣,是守山人。”
“守山人?”
“守山人!”
“什麼是守山人?”
老刀把子沒有回答我,盯著我沉默了片刻,轉而說起了另一件事兒。
“元末明初,明太祖朱元璋令劉伯溫斬天下龍脈以保明朝不改,劉伯溫奉命斬龍,卻唯獨沒有斬斷長白山脈,陳娃,你可知道劉伯溫為什麼不斬長白山脈?”
“為什麼?”我下意識的問。
老刀把子搖了搖頭,還是沒有回我,又說起了另一件事兒。
“三百年前,努爾哈赤以長白山女真族化八旗軍橫空出世建立後金,而後,長白山被封禁整整兩百餘年,陳娃,你可知道努爾哈赤為什麼要封禁長白山兩百餘年?”
我搖頭,當然不明白,也不知道老刀把子說這些做什麼,老刀把子則繼續道。
“長白山被努爾哈赤封禁兩百餘年,期間,努爾哈赤請來了一位塞外高人勘查長白山。
那塞外高人耗費畢生心力,踏遍整個山脈,最終喚來努爾哈赤,兩人在長白山天池對酌了一整夜。
那一夜,塞外高人告訴努爾哈赤諸多長白山的秘密,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長白山臥有真龍命脈,其脈牽連著整個關東興衰,這也正是為什麼劉伯溫不斬長白山脈的原因。
第二天,塞外高人坐化仙逝,留下了一本書冊,兩隻錦盒。
那本書冊名叫守山冊,守山冊裏記載了長白山所有的一切,而錦盒中的便是鬼夜雙眼。
也就是那天,努爾哈赤創立守山人,傳給守山人鬼夜雙眼,而後以長白山養兵,不久便率八旗攻明,其軍如有神助,時常以少勝多,其八子皇太極成功入關,建立滿清王朝。
這,就是守山人的來曆。”
老刀把子說的風輕雲淡,我則是聽得整個張大了嘴。
這守山人的來頭未免也太大了吧?照老刀把子的意思,這八旗軍之所以以少勝多攻明入關,與那高人乃至整個長白山都有關聯?
“不是…”我反應了過來,“聶老,滿清亡了這麼多年了,這守山人還一直存在?”
“守山人守的是長白山,守的是真龍命脈,守的是關東興衰,與朝代無關。”老大把子搖頭。
“那鬼夜雙眼?”我追問。
老刀把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我還蒙著眼罩的左眼。
“夜眼識路,鬼眼識途,你才開鬼眼,還遠不能運用自如,所以我蒙上了你的眼,不然,你就這麼一直睜著,恐怕會耗盡陽氣而死。
至於守山人,我和你姥爺是第五門,而你將是第六門。”
“我?”我張大了嘴。
“你可以拒絕,”老大把子回的幹脆,依舊指著我蒙著眼罩的左眼,“但是我得收回這鬼眼。”
我心中一驚,打擺子般的搖頭:“我……我也沒說拒絕啊。”
“那就好,”老刀把子跟著點頭,從兜裏掏出了兩本白皮書,“厚的是守山冊,另一本是曆代守山人抄下的鬼眼心得,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長白山第六門守山人。”
“等等等…”我有些懵,“聶老,這麼重要的事兒,我可一點準備都沒有。”
“沒時間等你準備了。”
老刀把子搖頭,又從兜裏掏出了一個滿是泥土的牛皮包裹,而我一看那牛皮包裹就瞪大了眼。
隻因為那牛皮包裹正是我姥爺留下的遺物,而裏麵包著的,就是那刻著鬼字的青銅殘片!
“不是…我分明把這東西…”
“埋在院角對吧?”老刀把子將牛皮包裹拍在了我的手心,“要不是我一早把它挖了出來,這東西早就落在昨晚那邪門歪道手裏了。”
我聽著,想到昨晚那抱著自己頭顱逃跑的詭異人影,心中一顫:“昨……昨晚那東西是來偷我姥爺遺物的?”
“不錯,”老刀把子點頭,“還記得林子裏的死人嗎?其實那人早就死了,他來找你售皮子,是受人控製,而控製他的人,就是昨晚那邪門歪道!”
我聽著,也想到了刀疤臉在我鋪子裏留下的血跡。
對啊!那刀疤臉流了那麼多血,根本就不可能是個活人!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那聶老,昨晚那玩意為什麼要控製刀疤臉來找我,又為什麼要偷我姥爺的遺物?”
這一次,老刀把子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看向了手中老爺遺留的獵槍,許久,他撫著獵槍長歎了一口氣。
“陳娃,我如果說,昨晚那玩意與你姥爺的死脫不了幹係,你信不信?”
“姥爺的死?姥爺是病死的啊…”我瞪眼,“聶老,姥爺過世的時候我就在他身邊,他分明是在炕上走的…”
“有些病治不好,是因為絕症,有些病治不好,是因為那根本就不是病!”
老刀把子的聲音低沉了下去:“陳娃,你告訴我,你姥爺死的時候是個什麼模樣?”
我一愣,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不想去回憶姥爺去世時的模樣,因為姥爺去世時並不安寧。
那是長白山的夏天,彌留之際,姥爺非要蓋著棉被,整個身子繃的像一張弓,雙肩不住的顫,臉上的血色詭異的一點一點泛白,足足持續了有半個鍾頭,直到他臉上的血色蒼白的像一張紙才斷了氣。
“知道為什麼你姥爺死時非要蓋著棉被,連下葬的時候也是如此嗎?”這時,老大把子又問。
“聶老,你……你怎麼知道姥爺死時和下葬的時候蓋著棉被?”我盯著老刀把子反問。
“因為給你姥爺處理後事的先生是我手下的弟兄,那時候你還沒有開眼,還沒有踏入這個江湖,我們不想嚇著你。”
老刀把子說著,神色一凝。
“如果你當時打開那棉被看一眼,你會發現,你姥爺身上…布滿了刺透肌膚的牙印!”
“牙印?”我心驚,又在下一秒瞪大了眼,“聶老,你是說,姥爺死時之所以繃緊了身子,之所以流失了血色,是被……是被鬼……”
老刀把子閉眼點頭:“那樣的痛楚,聽你說來,他竟然吭都沒有吭一聲,我自歎不如啊……”
我愣住了,完全沒有想到姥爺的死竟然不是病逝,而是有人作祟!
這時,老刀把子繼續道。
“陳娃,既然你已經開了眼,我就告訴你,陰陽百家,自成江湖,你姥爺就是被這江湖上的三教九流、邪門歪道給害了!”
“邪門歪道?他們為什麼要害我姥爺?”我瞪眼追問。
隨之,老刀把子那滿是褶皺的老臉上,那淩厲如鷹的雙眼漸漸蒙了起來。
“三十年前,長白山上突發異動,山石崩裂,現出了一件陰陽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也就是那件東西,使得陰陽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蜂擁而至,其中就混雜了邪門歪道之類的宵小。
我和你姥爺作為守山人,自然要出麵,也就與那些邪門宵小展開了鬥爭,那一場大戰,死了很多弟兄,而你姥爺就是在那大戰中被邪門歪道的人聯合著下了套,給害了。
你姥爺為的是長白山,為的是整個關東興衰,而現在,這守護長白山的責任,就落在你頭上了,陳娃,別讓你姥爺在泉下失望!”
我聽著,完全沒有想到,記憶裏摟著我給我講故事的姥爺,竟然是這麼偉大的一個人,那佝僂的身背,竟然撐著整個長白山!
“那……那聶老,三十年前長白山上到底出現了什麼東西?我姥爺又為什麼不再打獵,而是在這山腳開了皮貨鋪?”我追問。
老刀把子嘴角抽了抽,盯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長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陳娃,還沒到時候,你隻要記住,你姥爺留下來的遺物是一切的關鍵,你務必要守好它,千萬別落入了邪門宵小的手裏。”
說完,老刀把子也不給我繼續追問的機會,盯著我神色一凝。
“行了,說的也夠多了,陳娃,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第一,拒絕成為守山人,留下你姥爺的遺物和鬼眼,離開長白山。
第二,接下守山人的擔子,守好長白山,守好你姥爺的遺物,等著那個來取遺物的人。
陳娃,你…選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