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驚駭,和尚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昇子,多的我也不知道,不過你現在既然已經開了眼,東家應該都會告訴你。”
我木愣的點了點頭,又纏著和尚問了問關於鬼魂的事兒。
和尚說,人有三魂七魄。
三魂分別是胎光、爽靈、幽精。七魄為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對應喜、怒、哀、懼、愛、惡、欲。
人死之後,胎光歸天,爽靈歸五行,幽精歸地,所謂的鬼魂便就是這幽精之魂。
然而,人死之後一旦有了怨,幽精之魂便不願歸地,久而久之便化為怨魂厲鬼,四處作亂,若遇上,無法度化,便隻能使其魂飛魄散。
“那和尚,劉大戶和徐半仙死了,是不是也會變為怨魂厲鬼?”我不解。
“放心,人生在世,身上都會帶著一杆秤,那杆秤標誌著善業惡果,平常人看不見,你我也看不見,老刀把子都看不見,但是有人看得見。”和尚回道。
“什麼秤?能不能說簡單點?”我盯著和尚蹙眉。
和尚挑眉撓了撓頭:“那簡單點說吧,如果你用鬼眼看見劉大戶和徐半仙那種人身死,你會發現,他們身邊站著兩個影子。”。
“影子?什麼影子?”我追問。
“獄下之事問不得,反正那些影子能夠看透每個人身上的秤,能夠分清每個人身上帶著的善業惡果,這麼說明白了吧?”和尚回道。
我哦了一聲,依舊有些糊塗,和尚無奈的歎了口氣,伸手一指自己的頭頂。
“總之,記住一句話,舉頭三尺有神明!”
我點頭,卻又發現,我們已經一路回到了刀疤臉被扒了皮的竹林裏,而這時,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兒。
“和尚,好像我們還是沒有弄清楚,那狗日的刀疤臉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還有,那狼孩連人話都不會說,又怎麼看得懂刀疤臉在黑石上留下的我的名字?”
和尚一怔,臉色跟著沉了下去。
不錯,如果刀疤臉強忍著刨腹的疼痛,在黑石上留下了我的名字,卻並不是給狼孩看的,那麼他是給誰看的?又是誰問的他?
一陣山風吹過,吹的整個竹林嘩啦啦的響了起來,我咽著口水瞟著四周的幽暗,卻始終不敢睜開自己的左眼。
我怕我一睜開左眼,便會看到極度恐怖的東西……
“深山莫夜話,先回去再說。”和尚沉著臉搖頭,帶著我就繼續往回走。
一路上也沒有遇到什麼事兒,隻是我的身子異常的累了起來,不是因為走的太快,而是那種極度虛弱的累,就好像大熱天中暑了一樣。
可長白山的五月,山上冰雪都沒有完全消融,怎麼會中暑?
我強忍著勞累,終於與和尚回到了山腳村莊,一路到了皮貨鋪大院門前。
和尚推開了皮貨鋪的大院門,我一腳崴到了門檻上,一個踉蹌差點沒站住,卻又是在抬頭的瞬間看見,此時漆黑的大院中央,竟然正站著一個極度詭異的人影!
那人影歪著腦袋駝著背、一雙手臂像從肩頭斷掉了似的、直挺挺的垂在身前,反正就他娘得不像個活人!
我心中一驚,下意識的睜開了左眼,卻並沒有從我這左眼中看到那詭異人影如柳如蘭般的鬼魂。
“不是鬼。”和尚伸手就將我擋在了身後,同時,那詭異人影動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詭異的動作,那人影渾身上下都像脫了節似的,歪著腳、岔著腰、甩著手臂,發出一陣咯咯咯的聲響,直徑向這我與和尚飛奔了過來。
和尚一聲冷哼,同樣飛奔著迎上了人影,而那人影卻又在與和尚照麵的瞬間詭異的倒轉了身子、避過了和尚,腦袋一轉,手臂雙腳一扭,用背身向著我繼續奔來。
我隻能這麼形容,就像一個明明麵對著你的人,你卻發現,他並不是麵對著你,而是將腦袋轉到了背後,手腳反擰著,用背對著你,隻是你看著像麵對自己一樣!
“快跑!”
霎時,和尚的大吼驚醒了我,我趕緊轉身就想往大院門外跑,卻又在轉身的同時發現,這大院門外竟同樣的站著一個人影……
下一瞬,爆裂的槍火聲從院門外的人影手中響起,而借著槍火我才看清,這大院外的人影竟然是舉著獵槍、一臉鷹一般淩厲的老刀把子!
我心中一喜,跟著回頭,剛好看見那詭異人影的腦袋衝天而起,而後啪的一聲砸在了大院中,老刀把子這一槍,竟然直接轟掉了這詭異人影的整個腦袋!
與此同時,大院四周的院牆上冒出了之前老刀把子帶走的獵人們,他們持著獵槍瞄準了大院中沒了腦袋卻也沒有倒下的詭異人影,直到那詭異人影晃了晃,砰地一聲砸在了大院地上。
院牆上的獵人們垂下了獵槍,我跟著長出了口氣,而就在這時,老刀把子跨步進了大院,隻凝眉看了那倒下的詭異人影一眼,猛地就再次舉槍,另一隻手同時舉拳。
我知道這個舉拳的手勢,在狩獵圈中,打圍不宜出聲,舉拳的意思是讓獵人們別放鬆警惕,別讓獵物溜走。
可這詭異人影明明已經被老刀把子轟下了腦袋,又怎麼會溜走?
想不通,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兒,我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被老刀把子轟掉腦袋的詭異人影竟然撐手爬了起來,改為了四肢著地,向著自己腦袋掉落的方向如撲了過去。
爆裂的槍火聲再起,老刀把子再次放槍,直接就打在了那沒了腦袋的詭異人影胸口,而那詭異人影雖然胸口中槍,卻完全不管不顧,抱起掉落在大院中的腦袋,嗖的一聲就鑽向了大院一角。
我心中驚駭的同時大道了一聲不好,我姥爺以前養過一條黃狗,而那大院一角正好有一個狗洞!
果然,那詭異人影抱著自己的腦袋幾步躥出了狗洞,隻留下了一連串飛速遠去的、咯咯咯的怪異聲響。
愣了片刻,院牆上的獵人們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要跳出院牆去追,卻又被老刀把子伸手示意停下。
“一人追死,兩人追殘。”
老刀把子搖頭,一雙沒了白鱗光的老眼望向了大院外夜色中的長白山脈,聲音中帶著一絲滄桑:“三十年了,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說完,老刀把子看向了我,伸手就捂住了我還睜著的左眼。
而伴隨著老刀把子的動作,之前那中暑般的虛弱感再次侵襲了我的周身,這一次,我隻覺得整個腦袋都天旋地轉,隻聽到老刀把子的聲音在我耳邊幽幽回蕩。
“陳娃,好好睡,再醒來的時候,你肩上扛著的,可就是整個長白山……”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正躺在鋪子裏屋的炕上,窗外的天色已經明亮,我撐手起身,揉了揉還有些疼痛的腦袋,卻發現我的左眼視線是一片漆黑。
我心中一驚,眨了眼,依舊是一片漆黑,這時,熟悉的聲音從我身旁傳來。
“不用驚訝,小昇子,用你的身體養了二十年整,你的眼也該物歸原主了。”
我猛地轉身,隻見和尚正站在裏屋門口,靠著門抱著手,盯著我不懷好意的笑著。
“物……物歸原主?”
心驚的同時,我顫著手摸向了自己的左眼,以為會摸到一處鮮血空洞,卻又是發現,我的左眼上正蒙著一塊黑布眼罩。
我取下那黑布眼罩,左眼跟著恢複了視線。
“我歸你姥姥!”我罵,想起身去踹和尚,卻又發現自己渾身上下是一點勁兒都沒有。
和尚搖著頭笑了笑:“不想死就快蒙上,你才開眼,還沒有適應,一直睜著,小心暴斃。”
我聽著,趕緊蒙上了左眼眼罩:“和尚,這麼說來,我這渾身沒勁跟我左眼見鬼有關?”
和尚沒有回我,指向了身旁的裏屋門後:“東家在鋪子裏等你,你想知道什麼,就去問他吧。”
我一愣,瞟了瞟裏屋門外的鋪子,心中泛起了一股說不出來的異樣,就好像隻要我踏出了這裏屋門、進了鋪子,就會踏上另一條路。
猶豫了一瞬,我還是撐著脫力的身子下了炕,有些事兒我必須搞清楚,昨晚那詭異人影明顯是衝我來的,還有我這見鬼的左眼,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出了裏屋門,鋪子裏還是老樣子,山神牌位、各色獸皮、紅木桌椅,除了那正坐在椅子上,背對著我的老刀把子。
老刀把子就坐在昨天刀疤臉坐過的椅子上,椅子上已經沒有了血跡,鋪子地上和大院裏的血腳印也被清理的幹幹淨淨。
我撐著牆走了過去,隻發現老刀把子正把弄著一柄獵槍。
那是昨天和尚用過的、我姥爺遺留的獵槍。
老刀把子那滿是老繭的手在獵槍上撫著,撫過槍杆上刺眼的獸血,在槍把兒處微微一頓,跟著,他抄手抓起了獵槍,幾乎在上膛的同時扣下了扳機。
我不由得看呆了,這樣的速度,換做是我,我肯定還沒來得及舉槍瞄準,而老刀把子也沒有瞄準,因為他瞄的是鋪外大院上空的長白山,槍裏也沒有彈藥,放的是一聲空槍。
“老頭子曾經和一位故人比槍法,三發彈藥,我打中了三隻雀兒,故人也用了三發彈藥,卻打中了四隻…”
“三發彈藥打中四隻?聶老,三發彈藥怎麼可能打中四隻?”我下意識的問。
老刀把子轉頭看向了我,那滿是褶皺的老臉上,淩厲如鷹的神色、在我周身一番打量,最後卻又泛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你應該問我,那故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