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大軍開拔,前往西南。
經過半月行軍,大軍途經巴蜀地界,雨水變得密集起來。
瓢潑大雨不帶停歇地下了整整兩日,嚴重阻礙行軍進度。
劉肅考慮到巴蜀發生地裂不到一年,山上泥土鬆散,連日大雨恐怕會引發泥石崩塌,於是下令大軍選了一塊開闊地,搭帳篷休整。
夏侯澈這次隨軍前往西南,為了掩人耳目,並未對外公開他是十一皇子,而是以忠勇將軍親兵的身份,隨侍在劉肅身邊。
帳外大雨瓢潑,主帳內幾位將軍在商議軍情,夏侯澈站在桌案旁一言不發。
直到幾位將軍先後離開,主帳內隻剩下劉肅和夏侯澈。
劉肅手上拿著軍報,頭也不抬道:“十一,倒杯水。”
夏侯澈恍若未聞。
劉肅又喊了一句,沒得到回應,他抬起頭才發現夏侯澈在發呆。
“十一,想什麼呢?”劉肅敲了敲桌案。
夏侯澈這才回過神,臉上帶了幾分尷尬:“沒什麼。”
劉肅上下打量著他:“自從進了巴蜀地界,你就心不在焉的,這裏沒有外人,有什麼事不妨跟為師說說,興許為師能幫上忙。”
夏侯澈總不能說那個把他從掖庭宮帶出來的女人就在巴蜀,他在猶豫要不要去見她一麵。
“真的沒什麼。”夏侯澈拿起杯子給他倒了杯水,轉移話題,“這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再繼續下,蜀地恐生水患。”
劉肅見他不願意說,倒也沒勉強:“這幾年各處大大小小的災害就沒斷過,既來之則安之,不必杞人憂天。”
“是。”
夏侯澈話音剛落,外麵跑進來一個渾身濕透的將士,稟報道:“將軍,在前方林子裏抓住兩個形跡可疑的男子,身上攜帶軍用弓弩,還受了傷。”
劉肅蹙眉:“把人帶上來。”
兩個被捆成粽子的男人很快被押進主帳,其中一人身上多處受傷,幾乎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隨著他們一塊被送進來的還有兩把朝廷軍隊製式的弓弩,這東西在民間管控極為嚴格,平民百姓不能私造私藏,一旦發現,是要殺頭的大罪。
這兩人是什麼身份?
逃兵?
細作?
劉肅給夏侯澈使了個眼色。
夏侯澈點頭,上前仔細檢查了一遍,搖頭道:“不是將士。”
軍中將士長時間練武,手掌有繭,身上有肌肉,這兩人雖然看著健壯,卻並非長期操練的士兵。
劉肅開始審問兩人。
但兩人顯然有所忌憚,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透露身份。
劉肅正準備嚴刑拷打,斥候再次進來稟報:“將軍,外頭來了一隊騎兵,說是儀寧郡主麾下的,正在捉拿山賊。”
夏侯澈猛地抬起頭。
劉肅也是一愣。
沉吟半晌,他讓人取來蓑衣:“出去看看。”
夏侯澈連忙跟上。
營帳外,雨勢不減,夏侯澈跟在劉肅身後兩三步外,腳步匆匆。
遠遠地看見營寨外立在雨中,個個身穿蓑衣頭戴鬥笠的騎兵,他一眼就看到為首的是個身穿紅衣的女子。
他心跳莫名加速,還下意識理了理身上的戎服。
到了近前,劉肅認出騎在馬上的言臻,拱手行了一個平級官員之間的見麵禮:“儀寧郡主。”
當初聽說儀寧郡主被封安撫使,前往蜀地賑災,劉肅和朝中大部分官員一樣嗤之以鼻,覺得她不過是在作秀。
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女子,千裏迢迢跑到災區能幹什麼?
可過去半年,蜀地賑災的好消息一條接一條傳回上京。
初到蜀地,她便以雷霆手段發落了幾位貪汙賑災糧款的貪官汙吏,該殺的殺,該抄家的抄家,將那些地頭蛇治得服服帖帖。
隨即迅速重新規劃蜀中幾座重要城池重建,以工代賑,將災民都動員起來,打通斷裂和被泥石掩埋的官道,讓各地用最快的速度恢複交通。
四個月前,她還鎮壓了一處出現瘟疫的小鎮,使得疫情沒有大幅度外溢。
前些日子,她上書朝廷,詳述災後恢複情況,請求為蜀地免去三年賦稅,給這片土地上的災民休養生息的時間。
往年凡是發生地裂這樣的大型災害,失去家園的受災民眾會被迫往外地遷徙,形成威脅和隱患都極大的流民群。
可今年因為儀寧郡主的到來,蜀地不僅沒有發生災民外流的情況,還迅速恢複生機。
劉肅領兵一路走來,把災後的恢複情況看在眼裏,對於這位儀寧郡主,他不敢再輕視。
言臻翻身下馬,也拱手道:“劉將軍,別來無恙。”
兩人寒暄了幾句,言臻道:“前方山頭有一夥災民落草為寇,平日裏打劫路過的民眾和商人,前些日子還劫殺了我派出去的將士十三人,我這兩日帶人在圍剿這夥賊寇,但有兩人劫持孩童突圍跑了,不知道劉將軍看見這兩人沒有?”
劉肅招了招手,立刻有將士押著那兩個狼狽的男人出來。
言臻見了他們,眯了眯眼睛,下一刻,她拿起掛在馬鞍上的弩箭,單手連射兩箭。
一箭正中眉心,一箭直入心髒,眨眼間便射殺了兩人。
這幹脆利落的手法,別說目睹全程的夏侯澈看呆了,就連久經沙場的劉肅都吃了一驚。
“有勞劉將軍!”言臻收起弩箭,轉身上馬,“城中還有要事,告辭!”
劉肅拱拱手:“後會有期。”
言臻一拽韁繩,打馬絕塵而去,期間連看都沒看夏侯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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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雨勢依然沒有減小。
言臻直到天擦黑才回到住處。
進門時她渾身濕透了,腳下一步一個水腳印。
紫瓔趕忙上前接過她脫下的鬥笠和蓑衣,敏銳地注意到她腳下的水印帶了淡淡的血紅色,她連忙問:“主子,您受傷了?”
言臻臉色發白,低聲道:“別聲張,小傷。”
她開始脫濕漉漉的外衣。
連日大雨,城外一處堰塞湖水量驟然增大,眼看繼續下去有可能引發水患,她連忙派人到涪州去請有治理堰塞湖經驗的致仕水官過來。
沒想到老水官半路被山賊擄走,情況危急,她連夜點了三百餘精銳,經過兩天布局,殺上山頭,一鍋端了那夥賊寇,將老水官帶了回來。
但連著三天兩夜沒合眼,人疲馬乏,回程路上馬摔了一跤,她被馬甩下來,整個後背被碎石子剮得血淋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