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符鴨放在手心,我對柳兒道,“等下借我靈力你盡力往天上飛,我來將這些鬼差引開。之後你找準機會降落,現形後便可喚你家少爺過橋來與你相見!
記住,你沒被閻羅王審判過,擅自過橋隻會落進血河池,受血池地獄之苦!如未被守橋鬼差察覺,你家少爺亦可重新回望鄉台繼續享受他來生的榮華富貴!時間很緊要,切 勿兒女情長。”
說完等了片刻,見柳兒沒有反對意見,便使靈力一拖,鴨子施施然飛起,努力向上,便在此時鬼差被驚動,離我們最近的幾雙鬼目倏然射來幾道寒光,在它們還沒來得及發現柳兒的身影時,我撤了咒語,現身在眾鬼差麵前。於是,鬼差的注意力便集中在我身上。
它們先是惑然,跟著驚然,繼而橫眉怒然,最後狀做上撲捉賊之態。我掃射一番,見被我吸引的鬼差不過占了場中之半,於是便想再鬧點動靜出來,好將全場鬼差全部吸引過來。
旋見那些鬼差不知為何全部化作冷然,回歸原態,該守橋的守橋,該押送的押送。
我先是惑然,跟著驚然,繼而橫眉怒然,我就這麼渺小,渺小到人家都不肯花力氣來抓我!身子微躬,狀做上撲戲鬼之態,正要付之行動,突聞有聲音從身後響起,短而有力,就兩個字,“胡鬧。”
我一驚回頭,看見了鬼差大人,就是那個鬼差。
我簡直要喜極而泣,一句親熱呼喚在看見他冰冷不悅的臉色時僵住。
鬼差大人斜身而立,向天招手,符鴨乖乖落在他的掌心。
“別。”我立時出聲求饒,雖然不知道他要對柳兒做什麼,但他麵色實在太過端凝,讓我有極其不好的預感。
“還不退走。”鬼差大人又是一聲肅然低喝,跟著伸袖一拂。
我隻覺袖風大力襲來,讓我站立不穩連連後退,身軀猛然一震,在地上滾了幾下撞到一堆銅鐵雜物,好不酸疼。張目一看,我竟然已經回了肉身。
但那力量還未結 束,繼續帶著我的肉身一路跌撞上浮,嘩啦啦一下,將我擊出水麵,跟著啪的一下落回水中。
慌亂中我雙手亂抓,摸到冰冷光滑之物便緊緊抓住,顧不得抹去眼睛上 的水便猛力咳嗽起來,剛才一不留神嗆了好幾口水。
抬頭四望,景物雖然眼熟,卻讓我一陣恍惚,我已經回到了總統套房的衛生間裏,此時正身處那碩大的按摩浴缸之中。
我手腳並用爬到浴缸外,猶如死狗一般在地上趴了好久,忍不住心中陣陣驚懼,天啊,這是什麼樣的一種力量。
稍作恢複後我爬起來衝進臥室,盤膝坐在地上開始念出竅訣,我不能放著柳兒不管,她遭此變故都是因我之故,心思不寧,念了三遍才念對。
可是,不知被什麼力量所禁錮,我一時脫不了殼了。咒語竟然失了,我急得抓耳撓腮,抽了根香出來點燃放進之前用過的瓷盤中,然後燃請安符。
符一燒完,香頭便滅了,一連三次都如此。看來,朱婆不願意來見我。
我氣的跳起來,一 腳踢飛了瓷盤,焦躁如困獸般在床前那三尺空地上來回踱步,踱著踱著,忽然想起,朱婆不肯相見,我還有祖奶奶啊!於是三下五除二扒下身上濕衣服,手腳攤開呈 大字躺進柔軟大床。
閉眼一陣後,心緒漸寧,墮入夢境。
張眼看見一線木廊,長而悠遠,簷口微翹,撐頂木柱每九尺而設,圍欄略成弧形,立柱簡密,古拙得很。木廊外便是清清水道,白牆黑瓦的民居依水而立,烏簷高低錯落,正是江南水鄉特有妙景。
我顧不得欣賞,沿著長廊疾步,走著走著幾乎小跑。廊盡頭往下走三級台階,便是一個親水平台,風略急一些,水便漾了上來,打濕了麻石方磚地麵。
我撫著胸口喘氣,對著坐在平台中央一隻搖搖椅中正怡然自得的白胖老太太的背影叫道,“有沒有搞錯啊,躲這麼深。”
祖奶奶將椅子搖得咯吱作響,頭不回,也不理我。我跑到她身前,見祖奶奶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目光空空,似沒有焦點。
祖奶奶在生氣。
我決定先發製人,撲到在搖椅下雙手抱著祖奶奶的腿,嚎哭起來說:“祖啊奶奶,嗚,我差點就,啊,看不見你了。哦,不是,是差點就要跟你在地府相見了…嗚…那個李啊家的困陰局。嗚,差點就,啊,困死我了啊。”
祖奶奶努力想維持著生氣樣貌,但被眼睛出賣。她的瞳孔中有了焦點,眼珠子左右掙紮了一下,最後終於落在我身上,與我目光對視的那一刻,祖奶奶皺眉驚問,“困陰局?你,你見著了?這怎麼可能?”
“自然可能,我不但見著了,還差點死在裏麵。”我委屈的回答,跟著嘮叨起來,“我這不是按照您的吩咐來了東邊麼——呶,現在我就在H市——然後接了一單 生意。一個老宅,裏頭困了好幾千隻鬼。這宅子不但困鬼,還困修行的人。
我進去後就被困住了,困了整整一晝夜。除了困陰局,我想不出其他陣法有這麼大威力我,我在那陣裏頭遇見了一個女鬼和一個男鬼,哦,不是,是鬼差,噢,我是說,那個男鬼是個鬼差,還有,那女鬼居然知道您的名字,叫您鏡鋌。
她看著可比您美的多小的多身材也妙的多,哦,不是,我沒有詆毀您外貌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她比您小,道行估計也沒您深,但竟然直接叫您的名字,真 是好生無禮。我本來想替您教訓她一下,但是她先跑了,我想,窮寇不是莫追嘛,就,那啥,算了。
後來,我救了另外一個女鬼出來,這個女鬼很可憐,我想幫她 完成心願,但是,似乎可能好像大概,十有八九,弄巧成了拙,她心願沒完成反倒被鬼差抓了。”我越說越亂,簡直語無倫次,最後索性直問,“祖奶奶,您懂我 意思麼?”
祖奶奶顯然沒有跟上我的跳躍性思維,瞪了我一陣,忍不住咚一下敲了我一個鑿栗,“話說那麼快做什麼?不會一樣一樣說麼?”
我摸著腦門暗暗賤笑,祖奶奶終於恢複了正常。我寧肯她罵我鑿栗我,也不想她裝深沉對我視若無物冷淡我。
“那,我們先來說說困陰局?您不是說過咱家的困陰局陣從來沒人布過的麼?”我問,剛問完便後悔轉了口,“不行,這個不是最急的,祖奶奶,我需要您的幫 助,我得把柳兒救出來,我,我知道我錯事,我不該擅闖了地府。
但是,柳兒是無辜的,她受我連累,我不能就這樣置之不理啊。”
“你,你。”祖奶奶聲音發起抖來,是氣的,我知道,“你也知道你錯了麼?知道錯為什麼還要去做?”
“都怪我無知,都怪我逞能,我有罪我該死。”我求道,“祖奶奶,您能等一等再教訓我麼?您能不能先幫我打探一下柳兒現在到底怎樣了?隻要柳兒的事情解決了,要打要罵隨便您。”
“我什麼都不知道。”祖奶奶繼續生氣,“也打聽不到。”
“不可能,您要是什麼都不知道,您生我什麼氣來?”
“是朱婆,”祖奶奶道,“他來找我,說你竟然擅闖地府,惹了大禍。他說他幫不了你了,叫你好自為之,以後啊,請你能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
“就這樣?”我詫異,我本以為是‘那個鬼差’去和祖奶奶告的狀,繼而不滿,“哇,朱婆這個酒鬼喝了我好多高級酒,現在立馬就翻臉不認人了?服了。虧他之前還跑來跟我話別,全是假惺惺。想不到男人不可信!想當女人的男人更不可信。”
“朱婆跟你說了什麼?”祖奶奶追問。
“說,他來幫我們李家是,上頭安排的,還說,上頭把他調走了,換了個鬼差來。”我老實交代,進一步解釋,“但是這個接任的鬼差可不是什麼好鬼,不 但不幫我,反而害我。
就是他在奈何橋邊把我捉住的,柳兒現在也在他手上。祖奶奶,您知道他是誰麼?我要怎樣才能找到他?”
“什麼鬼差?哪個鬼 差?”祖奶奶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反問我。看模樣祖奶奶是真不知道,我很是訝異,這個鬼差難道沒事先和祖奶奶會過麵?他為什麼越過祖奶奶直接和我接觸呢?
跟著把鬼差大人的模樣向祖奶奶描繪了一下,想一想又追述道,“其實早在魏家小村莊的時候這個鬼差就露過麵,那時他還算友善,他給了我一點提示,算是幫了點 小忙。”
“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祖奶奶責怪起來。
麵對詰責我很委屈,撅嘴回道,“我哪有機會說?您那會兒不是怪我給朱婆下真 言咒麼?屁都沒放一個就氣跑了,隔了好幾天才舍得露麵。再說,後來那鬼差再也沒找過我,我以為人家幫我隻是路過順手而已,就沒當回事了。”
停一停補充 道,“哦對了,在困陰局的時候,也多虧他幫忙,我才脫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