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他的話,我心裏的不安變成了那種叫悸動的東西,這是我讀書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還是一個男生在半夜三更的跟我說這些話,如果是白天的我,此刻我一定冒火了,我覺得這是一種施舍,把他的博愛施舍給我這個一直沒有朋友的人。而現在,我竟然能平靜的聽他說完,心裏不但一點火光都沒有,還竟然有了不尋常的變化,這種變化讓那個我非常不安。
他瞅著愣神的我,身體怔了一下,舉手在目光呆滯的我眼晴晃動,嘴裏還說著:“欸……你聽傻了?”
我晃過神,別過頭,壓著心裏的慌亂,問道:“你剛才說,我們會成為最好的朋友?你就這麼有把握能適應我?最好的朋友應該是兩個人的事,你都沒問過我的意見就這麼肯定,你不怕是撞到了南牆,頭破血流嗎?”
他忙回道:“你有意見哦?是什麼?交朋友還需要審核,那按照你的說法,我們還不能算朋友?”
我想了想,有絲怕他會先反悔,緊跟著說:“當我朋友會很累的,隨時可能會有滅頂之災,而且也隨時可能被無謂攻擊,你不怕?”說著,我心裏有些擔心,他會被嚇走。但……如果就這樣被嚇走,他也不配和我交朋友。
他釋然地笑了笑,又看著大海,說:“好啦,好朋友,就不能是平常最理性的時候啊,看到最壞的一麵,才是深交的開始。至於你說的滅頂之災?會不會太嚴重了些,難道你是火山,會隨時噴發出上千度的高溫岩石?再難搞的時候都看到過了,我想你更難搞的一麵也不會太過吧。不要小看我的忍耐力,打籃球練得就是這個。再說你不也經常看到我發火的時候嗎?我們算是扯平了,你好,我是夏飛。”他說著,平和的笑著伸出了手,一個握手的姿勢出現在我麵前。
我看著他伸過來的手,他的手很好看,細長的手指和掌心很勻稱。有點懼怕但有點吸引著我,儗看了半天,他眼神越來越凝重的時候,我突然伸手打了一下,馬上又收了回來,說:“我叫吳依。”
他的手甩向了一邊,先是一愣,然後幸喜地笑著說:“吳依,嗬嗬……吳依!對了,你今天下午怎麼了,還好吧?”反複念叨了即便我的名字,好似撿到寶一樣,不夠成熟的憨笑著。最後似朋友般開始詢問式的聊天,而現在,我也有必要告訴他想知道的,因為這是朋友之間最基本的信任。
可他想知道的,卻是我心裏最不願意被提到的軟肋,假如是白天的我,肯定會認為他的關心是一種宣誓他寓言成功的挑釁,就這點足夠我冒火三丈的,剛結交的朋友,也會馬上絕交。此刻,我可能被大海感觸了吧,並沒有計較,快速想了想,還是回答道:“你說的沒錯,的確後麵兩科很難,我……可能考砸了。”
他臉色一沉,驚灼地馬上反問道:“怎麼會考砸呢?我看你把最後一道難題都解答出來了,為什麼還會考砸?”
我驚訝的看著他,急忙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解了最後一道題?”
他也疑惑地看著我,說:“我看了你草本上的答案啊。”
我帶著一絲驚喜,想更肯定地問道:“我的草本,你怎麼會看到?”
他回想著說:“今天下午我剛出門,就看到顧叔抱著你匆忙的回來,你手裏拽著的草本掉了下來,被我撿到啦,所以,自然就看到了。”
我送了還長一口氣,沉寂的心又恢複了狀態,開心的道:“我的草本被你撿到了,怪不得我怎麼找都找不到。”
他端詳般的看著我,說:“你半夜出來,就是為了找草本啊。”
我點著頭,他又說:“怎麼,它很重要。”
我又無力的垂下身體,想著撿到了也無力回天,道:“已經不重要了,你看到的那道答案,我還沒有來得及寫在卷子上,時間就到了,我被趕出了考場,所以,考砸了。”說完,心裏撩起一絲悲傷。
他半天沒有說話,隻是陪著我沉默,突然他又說:“沒關係啊,你那麼厲害,高考題都會解,這道題應該影響不會很大。”
我又苦笑了一下,說:“數學是我最有把握的一科,而英語是我最擔心的一科,現在兩科都成了擔心,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當然影響不大。”
原本我以為他會跟我一起擔心,沒想到他卻突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大聲,我有些被莫名其妙,瞪著他。他止不住笑,斷續地說:“不要意思,我實在忍不住了,原來一向高傲的你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我有些生氣了,提高了聲音,吼道:“你說什麼?”
他忍住笑,說:“從我第一次看到你,你獨自一人在牆角仰望天空落淚,再到你跟小磊的談話,到後麵敬茶時的怒視,再到後麵你又一個人望著天空落淚,再後來你和小磊到了海邊,你瘋了一樣往海裏走,小磊瘋了一樣把你往岸上拉,還有,我們每次見麵你的敵意,你給我的感覺一直都是很強硬,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所以,剛才聽到你說的擔心,我就覺得很好笑,很奇怪啊。”
我低著頭,聽著他描述的我,心裏的氣慢慢散去,因為他說得很對,我就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唯一的軟肋就是讀書,不然我也不可能答應媽的條件,跟著來到這裏來。
我沒有說話,沉默了很久,他又說:“沒關係的,等成績下來的時候,我們再想辦法,也許你已經上榜了也說不定啊。能在你強項上難住你的題,大家肯定也都吃力了,放心吧,我會幫你的。”他說得好自然好殷切,對於這種在正常狀態中我會誤解的施舍,現在卻變成了我的希望。
我看了他一眼,他好像隨時都在笑,我問他:“你為什麼總是一副處事不驚的樣子啊,好像什麼事情在你看來都不是事一樣,你對任何事都那麼有把握嗎?學校的規定,你以為是能輕易改變的。”
他還是繼續笑著,其實他的笑是很有感染力的,不過,對此刻的我用處不大。他回道:“你沒聽說過: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往天上雲卷雲舒;一蓑煙雨任平生嗎?事情是解決的,不是擔心、後怕、萬一就能迎刃的。所以,我們要善於發現問題,用平和的心去麵對,才能更好更理智更清晰的解決問題啊。”
我假笑般看著他,說得輕巧,又不是你的事,當然能清晰理智了。不過他一臉的痞相停在臉上,現在看來也不是那麼讓人討厭。又過了一會兒,我問道:“欸……問你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你有想過將來上哪間大學嗎?”
他看著海,沉思了半天,回道:“沒想過,才升高一,好早,以後慢慢想,你呢?”
我憧憬著我夢寐以求的那所大學,說:“其實我很早就開始在想了,不過會上那所大學也許會因為時間的關係而改變,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會選一所離我生活、經曆和家人,最遠又最好的大學。”
他訝然地看著我,問:“為什麼,為什麼又是最遠,又是最好,你在逃避什麼?”
我藏著心裏最不願意提及的源動力,帶著思戀和向往想了想,不明白自己怎麼了,為什麼會和他說了這麼多心裏的話,但是,話已經說了,那就繼續說吧:“因為我不想有人認識我,我一個人從新開始,自由自在。”
他完全不明白,詫異的盯著我,我卻並沒有看著他,我從小經曆的過往,又怎麼可能是你這樣一位在幸福家庭長大的孩子懂得了的。
話說了這麼多,好像並不需要再說什麼,剩下的時間我們就一直沉默,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反正後麵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記不得了,我隻覺得我朦朦朧朧間靠在了一個很舒服的枕頭上,讓我很安心的沉睡著,也是在朦朧間仿佛聽見誰還在說話。
第一次,和這個‘陌生的人’聊天,話似泉湧,你來我往,對於這種靠言外之意交流的談話,我明白了他的話意,他懂我的暗語,高手過招果然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