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最好的朋友

果然,下午會考也是最後一堂會考開始了,是數學,雖然這是我的強項,但是還是讓我焦慮到流汗。上午兩場我都是第一個交卷,而現在,十五個同學中已經有人開始交卷了,我還在那裏為最後一道題費腦,時間也已經快到了,怎麼辦,該怎麼辦。後悔開始占據思緒,如果不是為了可憐的自尊心,如果自己謙卑一點,如果自己友好一點,也許夏飛就會告訴我更多實用的方法,也許我現在依舊能成為第一個交卷的人,維持著我強大的自尊。而現在,報應是來得如此的快。

空氣越來越稀薄,我也越來越緊張,手不覺的有些發抖,最後一道題,我一個字都沒有寫,汗越來越多,神經傳輸中讓我知道,後背的衣服已經濕透緊貼在身上,臉龐兩側的汗水也嗒嗒的流著,呼吸聲音開始加重,腰部以下開始輕飄,頭開始沉重,卷子上的字開始模糊,桌子開始往下降……。我忙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些,看了看手腕上顧叔送的表,還有五分鍾。冷靜,一定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當我把題從頭到尾再審一遍後,猛地發現了一些思路,我順著思路在草本上快速的測算著,就在答案出現在我眼裏時,還未等我吐完憋在胸口的那股氣,一陣刺耳的鈴聲打斷了我的興奮。我朝著鈴聲傳來的方向無助地開去,身體往下一怔,頓時呆若木雞,僵硬的笑容消失在無形中。監考老師喊道:“所有同學停止答題,馬上起立,離開教室。”

我呆看著草本上的答案,看著一個字未寫的題麵,苦楚地閉上了眼,直到第二次老師提醒,我才緩緩睜開無神的眼睛,托起草本,邁著為衝動買單的苦澀離開了教室。

最先衝到我身邊的是小磊,可此時的我,已經聽不見他叫我的聲音,確切的說是外界所有聲音。耳邊隻是嗡嗡作響,大腦就像重度缺氧一般失去了自我判斷的意識,脖子也像被人擰斷了一樣,誰碰到我,頭都會搖晃一下。媽靠在顧叔身邊,也很著急的問著我,顧叔沒有說話,隻是大量著我。

我被小磊使勁搖晃著,不知道是緊張過度,還是因為最後一題我沒有來得及寫上,汗水還在往外冒,身體越來越輕,頭越來越重,眼前越來越朦朧,聲音越來越模糊。也許就是因為這一道題,我可能會辜負眼前這個為我低聲下氣求人的父親角色,我會對不起因為我改嫁的媽,也會讓那個狂妄的家夥更看輕我的強勢,我……眼前一黑。

我不知道是踩在那裏了,隻覺得腳上好軟,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可是我的身體為什麼在一上一下的抖動,我的耳邊怎麼有急速的呼喊聲,我想努力的睜開眼睛,卻怎麼都睜不開。我怎麼了,我強忍著頭暈,眼睛睜開一條縫,那是誰,為什麼我竟然看到了爸爸,他在做什麼,好像在奔跑,好像還在看我……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自己房間的床上,我側抬頭望了望窗外,頭還是暈沉得厲害。天已經黑了,夜風吹了進來,吹動了窗戶上的風鈴。

我已經想不起來我是怎麼回來的,隻記得會考上最後一道題沒有解,就恍惚地走出了考場,看見了著急的媽和顧叔還有搖晃我的小磊,後麵是什麼怎麼都記不起來。我晃著很沉的頭,突然想起來了,我的草本呢?我開始到處翻找,沒有,能找的地方都沒有,是不是掉在路上了。我顧不上還處於眩暈狀態的我,抓起椅子上的衣服,跑了出去。

伴隨著焦慮、怨恨、僥幸一路仔仔細細地尋找下來,徹底的絕望了。幹淨平坦的馬路上,一望到頭,什麼都沒有,就連一顆能入眼的石頭都沒有。我悲涼著冷笑了一聲,妄自聰明,就算是掉在了路上,都過了這麼長時間,還能找到?不找了,我死心地告訴自己。長歎一口氣,望著漆黑的天空,神經高度緊張的尋找已經讓我沒有睡意,耳邊又傳來了海浪聲,反正已經出來了,朝著海邊走去。

大海不分白天黑夜的咆哮著,也在宣泄著它的不滿,一浪接著一浪的翻滾,看著衝上來的海水,在我的腳下來來回回。退去了溫柔的海水,一股股涼意從腳心傳遍全身,心裏卻感覺不到涼意,心更冷了。我不顧海水的衝刷,跌坐在潮濕的沙灘上,看著黑茫茫的大海,難得平靜地聽著海的述說。

身後穿來了一陣腳步聲,我睜開茫然地眼睛,扭頭看去,果然是他,夏飛。他好像無處不在,不過也好,總算還有一個人陪著落寞孤寂的我,心忽然也不那麼蒼涼。

他走到我身邊,坐了下來,沉默了半響,打破唯有海的呼嘯聲,柔聲說:“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女生呢?真讓人好奇你一天到底再想什麼?走進你,你總是非常強勢,一副唯我獨尊閑人快閃開的樣子。遠遠地看著你,你總是一個人默默的思索著、沉默著,好像很多心事等著別人來讀懂你,而你又總是拒人千裏之外,可望不可即。又為什麼總是喜歡一個人半夜坐在海邊?保不準又會做出什麼傻事。本就該好好綻放的年紀,卻看不到你該有個表情,總是很容易受傷也總是很快平複。你到底是個什麼人?這千層不變的海,半夜伸手不見五指有什麼好看的?你的迷到底有多深?”

平靜的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像在解一道數學題,有了思路,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始一樣。我心下一亂忙收回眼神,既然我深不可測,那就不要輕易讓他看懂我的心思。扭過頭,繼續看著我的海,突然也不想跟他較勁了,想了想,悠悠地回:“那你為什麼總是喜歡半夜三更還不經過別人的同意就坐在旁邊呢?我旁邊的位置很好嗎?和旁邊的旁邊不同嗎?因為都一樣才覺得不一樣,也因為不一樣才與眾不同。迷總是等著別人去深入了解才能剖析的,沒有經過證明的證明題也隻是一道數學公式,真假難辨。唯有我們進行過了解的過程,才能明白這道證明題是不是值得我們去努力解答,即便最後是錯的,過程也都意義非凡。我們同樣的出發,同樣的到達,不同的是行走的過程,可絕大數人更在乎結果。”

他呆愣地看著我,沒有麵部表情,眼神裏透著吃驚也透著一層崇拜之光,沿著他透徹的眼眸流露出來。吃驚可能是沒想到我一下子說了這麼多難懂的話來回答他,比起平時爭吵抬杠的三言兩語,今天的確慷慨了太多。崇拜之光,雖然難懂卻寓意非凡。他笑了一下,帶動著明亮的眼睛,笑得如此溫柔如此可愛如此心醉。我心裏猛然開始跳動,恐怕不止心跳動了,臉也應該紅了吧,耳朵一陣一陣的發熱。幸好他沒有看我太久,繼續看著大海,又說:“還以為你總是喜歡喝別人抬杠或爭論,你這道謎題什麼時候能被我徹底解開呢?好期待看懂你的那天。喜歡和別人抬杠其實也是一種語言藝術,有來言有去語,即字字精辟反駁到位,又因反應要快口若懸河鍛煉了應變能力,和你在一起處處都要高度集中,不然,就會被你低到牆角,怎麼翻身都翻不起來。欸……抬杠是不是也是彰顯你的強勢另一麵呢?”

我抿嘴一笑,說不出是開心還是難過,雖然話裏褒貶不一,卻還不至於讓我翻臉刻薄。淡淡回道:“那也要看對方是誰,不值得的人我話都懶得說。”

他又笑了笑,好似很滿足地答:“那你的意思是,我還能入你的眼?還值得你話心事抬杠?”

我不敢看他,壓住心裏的躁動,盡量控製自己急速上升的體溫,鎮靜著也笑了笑,也問出了心裏的疑問:“為什麼我們每次說話都不歡而散,有時候甚至是氣急敗壞,你為什麼還要沒事找事的跟我說話呢?你難道有受虐傾向哦?”

他癟了癟嘴,肩膀也聳了一下,意味深長的回道:“對於你,算是吧,其實,我身邊不缺少和平相處的朋友,不論是同學還是朋友,都一樣,但總感覺好像少了一點什麼。那些和平朋友對我來說也很重要啦,不過總覺得感情就一直處在水平線上,不上不下、不好也不壞。而你不一樣,從第一天見麵,你的特別就讓我莫名的好奇,而我們說話開始總是吵架,而且必須是高度集中認真運轉思索你說的每一個詞。這樣超出飽和思想的對話,反而讓我覺得有一種挑戰的感覺。雖然你像一座冰山,也許千年不化,但,我一次一次試想,如果哪天看見你百尺厚的冰層下的心時,我的成就感和這種突破極限建立的感情一定不會像和平朋友那樣平淡、無味,我想,我們一定會成為這輩子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