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內發生一場風暴般的巨變。先是丞相指稱柳城守將安氏一門有貪汙公款、營私舞弊之嫌,接著戶部尚書尚蓋讚站出來為安家澄清冤情,同時竟然還舉出大量物證人證,證實真正營私舞弊,聯手貪汙朝廷公款的人另有其人,目標直指丞相本人。
一時間朝野皆驚,皇帝大為震怒,下令吏部微查此事,一個月內,大小官吏十餘人被牽扯其中,據說兵部尚書因為自愧管教本部不嚴,辭官返鄉,而原本高高在上的丞相忽然遭到朝中同僚倒戈,一同檢舉揭發他,因此丞相被罷官受審,戶部尚書尚蓋讚則原地提升,受封丞相之職,成為萬寧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丞相。
頃刻間,尚家門楣光耀,府前車水馬龍,前來拜會道喜的朝廷文武官員,以及各地郡縣官吏,多得數不勝數。
人人都說:“尚蓋讚年輕得誌,贏下如此重要的一仗,正式被封為丞相,可難能可貴的是他為人謙和,溫文有禮,平易近人,從不以官威壓人,更不作福作威,結黨營私,令人著實敬佩的很呢——”
安可惜坐在自家的院裏,看著滿地樹葉飄落,對京城的傳言總特別留意,幽州一別,已經一多個月了,她知道對付丞相並不容易,所以尚蓋讚這一多個月音息全無,她非常理解,好在並沒有傳出令她擔心的消息,寬心之餘又帶著一絲想念。
平生不會相思,才害相思……這句話到底是怎麼說的,她已經忘了,但是,話裏的意境她現在卻已能體會了,那個可惡的魔王已經成功偷走她的心。
“惜兒。”安夫人已在一旁觀望許久,看她想得出神,她才出聲喚人。
“娘。”回過身,一身絨甲的安可惜來到母親身邊,雖是秋節但邊境寒涼,怕安夫人凍著,推開門,兩人一同入內,把寒意關在門外。
為兩人各倒一杯茶暖身:“娘,有事?”
安夫人搖搖頭:“不,是你有事。”
聞言,安可惜清冷的臉上淡笑:“我能有什麼的事?”
安夫人歎了口氣,她這女兒天生要強,從小更是被丈夫當男孩般教養,造就她有什麼心事,都不會向她這個做母親的傾訴,一點都不像貼心的小棉襖:“你從幽州回來後,整個人就像失了魂一樣,要不要跟娘說說?”剛開始她還想著由著她,女兒想說時自然會跟自己講,誰知如今竟是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忍不住先發問。
“啊?”有這麼明顯嗎?
“娘知道你並不滿意娘自小幫你定的親事,在幽州……”停頓了下後安夫人才說:“你是不是遇到自己心儀的男子了?”自己是過來人,小女兒的心思她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她是怕孝順的女兒不敢對自己提出,為終身大事煩惱,所以她試探的問道。
“娘……”安可惜微楞。
“如果……如果你真的有心儀的人,娘可以寫信給尚家,就當……是娘對不起雲娘。”當初姐妹淘的一門心思,從來沒想過孩子的意願,尚蓋讚真的是難得的佳婿,也許是先入為主的關係,直到現在她都希望女婿是尚蓋讚,但女兒真不喜歡,她也隻能愧對姐妹,解除婚姻了。
“娘誤會了……”聞言,安可惜打斷。
“啊?”這下換安夫人楞住了:“你去幽州不是……”
“我去幽州隻是幫爹還當年的恩情不假,但沒有喜歡上別人。”微紅著臉,安可惜小聲道出:“女兒心裏的那個人……是尚蓋讚。”在母親麵前承認愛上男人,讓她很不自在,別扭極了。
“真的嗎?”安夫人聽後大喜,嘴上就開始嘮叨:“你這孩子,平時總是冷冰冰的,有事也不跟我說,好在娘現在問你,不然你準備藏到什麼時候?”然後想了想又道:“那上次,尚家命人來提親,你怎麼都不肯讓我接禮呢?”
“娘,如果嫁了,你跟我一同去京城可好?”安可惜問道。
思考了一會,像是想通她話中的含義後,安夫人笑道:“你是因為娘才不肯嫁的嗎?”
安夫人怎麼也沒想到,兩人能有婚約是因為她,成不了親也是因為她:“傻孩子,以前跟你說這些也許你不懂,但現在講你也許就能明白了,人生中最終能走在一起相扶到老的不是父母,不是兒女,而是夫妻,柳城是你爹守了一生的地方,你爹在這裏,我又怎麼可能離得開。”
“但是娘……”
“我知道你孝順,但還有子軒啊,你不在,我有子軒照顧,沒有問題的,難道你怕子軒會待我不好?”拍拍她的手安夫人問道。
“子軒哥才不是那樣的人。”安可惜馬上回道。
“這就對了,除了這個,還有什麼讓你放心不下的嗎?”
“沒有了。”聽了母親的話後,她懂了,是啊,父親跟母親以前那般恩愛,母親又怎麼可能離開柳城呢,就如她現在的心一般,早就被尚蓋讚帶到京城裏了。
這時,一個小丫鬟拿著一封信敲門後走了進來:“小姐,有您的信,是京城送來的。”
隨手接過,她打開信件,是尚蓋讚龍飛鳳舞的字:揚揚灑灑寫著近一個多月京中發生的細節,末了還加多一句,惜兒,我真的很需要你。沒有什麼甜言蜜語,隻因這句話安可惜內心卻雀躍不已,對著笑望她的安夫人說道:“娘,您的女兒,真的留不住了。”
尚府這幾日仆人忙進忙出張燈結彩,看起來是要辦喜事,但沒人收到請帖,也沒聽到風聲,不免讓人猜測不透。
天才剛亮,安可惜房間裏,立刻湧進好幾名女仆,她們仔仔細細的替她打扮,然後換上嫁衣,接著,安夫人就來了。
“娘。”她從鏡子裏看到她走進來,立刻轉身。
安夫人慈愛地笑著,很滿意地看著一身嫁衣、更顯得美豔不可方物的她:“記得我把你生下時你才這麼小。”說著安夫人用手在麵前一比,“一轉眼你就長大了,如今就嫁了。”感歎時間過得真快。
“不管我有沒有嫁,隻要娘須要我,一名話我一定趕到。”安可惜望著母親說道。
“傻孩子,嫁出去了,你就是尚家的媳婦了,可不能把心留在娘家,娘有子軒照顧,你隻管放心。”安夫人拍拍她的手說道。
“夫人、小姐,時辰快到了。”一名守在門口的奴婢提醒著,安夫人笑看了她一眼。
“來,讓娘幫你戴鳳冠。”綴滿珠飾的鳳冠沉甸甸地套在她頭上,讓安可惜的新娘妝扮更形出色,安夫人讚歎地看著,“你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娘,謝謝你的養育之恩。”安可惜跪下來,對安夫人拜謝。
“傻女兒,快起來。”安夫人連忙扶起她,“好了,娘該出去了。”蓋上紅頭巾,安夫人牽她到椅子上坐好等待,然後交代完待會兒行禮的細節,這才離開。
大堂上,左邊坐著尚清譽和一旁放著安夫人的排位,排位上結了一朵大紅花,右邊坐著安夫人,一旁同樣放著安如海的排位,同樣結一朵大紅花,觀禮的客人一個也沒有,邊上隻坐著剛升柳城首將,進京述職的江子軒。
是的,這是一場萬寧國當朝丞相的婚禮,沒有鑼鼓喧天,沒有煙花爆竹聲響,沒有樂隊更沒有花嬌,也沒有人上門道賀觀禮 ,一切低調得可以跟貧窮人的成親儀式相比。
說出去都沒人會相信,丞相耶,如果成親,那不得轟動整個京城,動靜大點讓整個萬寧國的人都知道,由當今聖上皇後主婚,宴請一群賓客,熱鬧個三天三夜,哪像這般寒酸。
雖然形式上低調,但用的東西和該準備的彩禮樣品,可非常奢華,這怪異的婚禮隻因安可惜的一句話,就辦成了如今這模樣。一身新郎紅衣的尚蓋讚牽出同樣大紅喜服的安可惜,雙雙走到大廳正中。
“一拜天地。”兩人麵向大門雙雙跪拜。
“二拜高堂。”兩人站起轉身,跪向雙親。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尚蓋讚笑吟吟的牽著安可惜入內,隻因沒有宴請賓客,連陪酒的環節都沒免了。
看著新人離去,安夫人眼眸微紅,對著尚夫人的牌位說道:“雲娘,我們總算是當成親家了,也算了卻你我心中的一樁心願。”
走進新房後,尚蓋讚將紅包給了隨待的丫頭,打發她們走,然後親自牽新娘進新房,今天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誰都不準來打擾。
在扶新娘坐上床沿後,他用了一點點時間欣賞她難得安靜的模樣,臉被紅巾蓋住,而她身著紅色喜衣,雙手交疊、規規矩矩地放在並攏的腿上,看起來沉靜、安詳。
想到沉重的鳳冠會累壞她,他取來秤尺,依規矩挑開了蓋頭巾,然後被新娘的絕美奪去呼息。
“看夠了沒?”被他目光炯炯的望著,安可惜皺眉問道。
“不夠,看一輩子都不夠。”尚蓋讚回神,斟滿酒杯後,端著坐上床沿,含笑地望住她。
“交杯酒。”她想接,這男卻喝下他自已那杯後拿起她的酒,一仰而盡。
“尚蓋讚……”那不是她的嗎?這時他托起她下頷,低頭封住她唇瓣,緩緩將口中的酒隨著親吻哺入她唇內。
帳落人交疊,燭火閃爍,她生澀的回應他。
過後她睜開眼,剛剛似乎看到這個向來自信滿滿的男人閃過一絲挫敗感,突然明白原由的她嫣然一笑。
尚蓋讚正惱中聽到笑聲望去,燭光下的她些時雙頰酡紅,美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原來,清冷的惜兒也有這不可思議的一麵,他慶幸隻有自己能看到這般模樣的她,好在惜兒不常笑,這模樣他可一點都不想讓自己以外的人看到,他占有欲十足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