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立字據

倚在門口,安可惜看著他動作嫻熟的拿出茶具,衝洗,放茶葉,沏茶,屋內原來早有人為他一直燒著熱水,好象他做這些事情,是每天必做的功課一樣。

“尚大人,我今日來,一是多謝你當初幫我寫那份奏折,二是替太原縣的百姓向你求個人情。”

“太原縣?”他端著茶杯,聞著茶香,嘴角噙著的笑容是說不出的靈秀:“惜兒,你們柳城和太原縣相距有千裏之遙,你怎麼會給太原縣的人求情?”

“聽說太原縣即將遭遇洪災,縣內數千百姓的安危頃刻就要麵臨大難,你既然是朝廷命官,就該為朝廷出力,將百姓的安危掛在心上,盡早請陛下撥款築堤,以防大水。”

尚蓋讚斜睨著她的鄭重,忽然“哧”地笑了一聲:“別這麼一本正經,我是朝廷命官沒錯,但是朝廷中有那麼多的事情要處理,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戶部尚書,能有多大手段讓皇上聽我的?”

“能自稱在晚膳時,將我的折子遞到陛下的桌案上,能喝著禦貢茶葉大紅袍,能讓南園縣的張大人搖身一變成了襄城四品知府的人,又何必自謙說無能為力的話呢?”安可惜越說聲越大,講到最後幾乎是冒火了。

他一挑眉尾:“你說的這個人是我嗎?惜兒,我說我能將折子遞到陛下的桌案上,是因為我偶爾會到宮中走動,那不過是順手的事情,至於後麵兩件,出了這個門,我可是不認的哦。”

麵對他的耍賴,安可惜微微抬頭:“我不管你是否認還是承認,我隻問你,肯不肯幫這個忙?”

他對她甜甜一笑:“我剛才不是說過?你的話,我聽。但我隻是賣你麵子,沒必要賣別人的麵子,太原縣想要朝廷給好處,他自己又給過朝廷什麼好處?”

聞言,她倏然將臉一沉:“你是怪他沒有給過你好處吧?難道做官的良心,你都不顧了?京城離太原縣也相隔千裏,你又怎麼知道他沒給朝廷貢獻過好處?”

尚蓋讚笑著一歎,走到她麵前,輕輕伸出手,試圖碰觸她的麵頰,但是在她冷峻的目光麵前,那隻手也隻得尷尬停在半空中。

“別和我講什麼做官的良心,當今世上,你該知道的道理隻有八個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她咬著牙根:“原來你是這樣的人,今日算我白來,尚大人,請了。”她拱手抱拳,即刻轉身要走。

尚蓋讚懶洋洋地在她身後笑道:“你又急了,每次都不等我把話說完。”

她一頓,回頭看他:“若不是正經話,大人就不必說了。”

捧著那杯茶,他慢悠悠地走到她麵前,俯下身說:“你看,上次我幫你寫了折子,隻不過討要一個小小的‘報酬’,若是你現在對我說一聲,‘尚蓋讚,我喜歡你。’我就幫太原縣這個忙,怎麼樣?”

安可惜臉色倏地刷白,真恨自己為什麼要留下來聽他說這些廢話,不由得咬唇恨聲道:“我就知道你沒有半點正經,這種話,我死也不會說的。”

“別忘了我和你說的話,骨氣是不能當飯吃的。”他笑得一臉無害:“說這一句話又要不了你的命,你怕什麼?難道還怕真的對我動了心?”

她氣得轉身要走,又再度停住,忽然她轉頭冷冷地問:“多少銀子才肯讓你幫忙?”

這次換尚蓋讚一愣:“怎麼,你要出錢幫他們?”

她悶聲說:“我從柳城出來,所帶銀兩不多,既然大人不肯講情,那就隻好講錢,你要多少錢?”

他訝異地打量了她一會兒,喃喃的道:“惜兒,你還真讓我吃驚,沒想到這麼快你就學會了官場規矩,隻是問價碼可不能這麼張口就問,這會讓我很尷尬的。”

“怎麼?你做著貪汙的事情,還要講麵子嗎?”安可惜冷笑,這家夥會知道尷尬為何物她安姓倒過來寫,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放到他麵前:“一千兩,夠不夠?我隻有這麼多。”

“一千兩?”他為難地摸了摸下巴:“的確不算多,不過……”花兒一般綻放的笑容之下,他伸手接過銀票:“看在你的麵子上,我就幫你這個忙了。”

“何時有答覆?”她盯著他的動作索要結果。

“最遲兩日內必有結果。”他答得很胸有成竹。

安可惜溪依然不走,還提出要求說:“你既然收了錢,也答應辦事,但空口無憑,我要字據。”

“字據?”尚蓋讚啞然失笑:“難道,你還想要我親手寫下收受賄銀的證據不成?”

“貪官隻怕沒有多少誠信……”走到桌案旁,看見桌上硯台中的墨已幹,她親自磨墨鋪紙:“你若是不寫也可以,銀票還我。”

尚蓋讚邊歎邊笑邊搖頭,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磨墨,感慨道:“惜兒啊惜兒,你以為我會將這一千兩銀子放在眼裏?你就算是即刻要拿走這些錢,我也不會皺皺眉頭。”

見她忽然停了手,盯著自己,他又笑了:“不過我說過,這都是為了給你麵子,我不想你在太原縣縣令那裏失信,繼而遷怒於我,所以才答應幫你這個忙,你這個人啊,隻顧著自己行俠仗義,從來都不替我想想,若是這一紙字據被人捏在手中,我下半輩子的官場仕途,隻怕也要前程盡毀了。”

安可惜一丟手,將半塊墨丟在硯台中,卻被他攔住了去路。

他笑吟吟地說:“我沒說不寫啊。”他一邁步,轉到她身後,隨即幾乎是將她扯到自己懷裏,一手繞過她的身體,拿起毛筆,蘸著她剛才研好的那點墨,在旁邊一線紙上隨意寫下一行字——今收到安可惜銀票一千兩,並允太原縣一事。

見他真的寫下字條,安可惜心中大喜,剛要將字條折起來,忽然被他按住手背,這時她才發現他已經貼到了自己後背上,連他口中呼出的淡淡茶香都擦著她的鬢角吹到她臉上。

在邊關多年,與男子將士們也整天生活在一起,在她心中,從未覺得和男人相處是多難的事情,練武時,偶爾也會有接觸,她都瀟灑自如,毫不在意,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隻是被尚蓋讚這個文弱書生這樣半摟半靠地禁錮在身前,她全身上下就泛起一陣燥熱,連心跳都沉重得象是有人在身體裏敲起一麵巨鼓。

“你……幹什麼?”她緊張地問,手腳有些冰涼,身前是桌案,身後是他,兩側都被他的手臂擋住,她已經無路可退。

“不做什麼,隻是後悔……那一千兩銀子的確不算多。”他可惡的笑聲依舊帶著茶香,擦著她的後頸和臉頰上的肌膚,所到之處,她的肌膚都變成紅色。

“讓開,我要走了。”她板起聲音,想嚇住他。

誰知他卻更加膽大,手臂漸漸縮小了環抱的圈子,將她困在方寸之間,連語氣裏都帶著逗樂的邪魅:“惜兒,你到底是怕我,還是討厭我?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好象總是很緊張的樣子,多有趣,我甚至在想,你也許真的會喜歡上我呢。”

“做夢。”她再也聽不下去了,側身想擠開他的圈禁,結果被他一下子按住雙肩,那張精致得象畫一樣的臉就在她的鼻翼前模糊閃動,她不敢呼吸,仿佛隻要一呼吸,吸進身體的就都是他的氣息。

“惜兒……你,真的很美。”他的聲音象夢囈一樣:“五年前,我答應母親的時候,沒有想過你會變成一個讓我心動的美人……不對,早在十幾年前,你就已經讓我心動了。當你奮不顧身地跳到水裏去救那個小丫環的時候,你就已經刺中我的心了。”

她全身一緊,下一秒隻覺得他的唇壓住了自己的,那溫溫軟軟的觸感卻象冰山一樣壓住了她的胸口,讓她的呼吸艱難。

他在……做什麼?她睜大眼睛瞪著他,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放開了她。

摸著唇角的一絲餘溫,尚蓋讚微笑地注視著她:“惜兒,你的唇上一點胭脂都沒有,嚐起來的味道卻是甜甜的,為什麼?”

她的眉尖一凝,倏然抬起手,“啪”的一聲,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