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殷昊的談話,沒什麼結果。這讓周毅德有些失望。回去之後他將又為殷昊主治的大夫找來詢問。
“德公,這位畢先生顱中的瘀血阻滯頗為嚴重。老朽這些日子給他換了不少的活血化瘀的方子,針灸也試過了。可依脈象來看,這瘀血阻滯依然如故,甚至更嚴重了。”這位吳大夫也是海州名醫,本身還有太醫院供奉的職司。如今已經基本不給旁人看病了。如果不是周毅德的麵子,尋常人是請不動的。
可即便是他對殷昊的病情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說完之後,他沉默了片刻又補充了一句道:“據老朽估計,如今他顱中的瘀血已經結成了硬塊,藥石恐難奏效。除非……”
他說了一半又閉口不言了,這讓周毅德急切地追問道:“除非怎樣?吳老有什麼好辦法盡管說。”
“除非是一內力深厚之人。以內家氣針灸之,或許有效。”吳大夫說完之後,麵帶愧色地告辭了。
周毅德聽了他的話立刻明白了。這內家氣針,是須彌山上無心老尼的獨門絕技。早年間周菡妤體弱多病,找了好多名醫都沒治好。後來還是求了無心老尼,以內家氣針疏通了她體內奇經八脈的先天氣血阻滯,才算去了病根。
而吳大夫因為早年間治病診療的一些事情和無心老尼之間有著深深的齟齬。所以吳大夫說出他無能為力,隻能求助無心老尼這樣的話,他是有多別扭。不過既然吳大夫說無心老尼可以治療殷昊的病症,那對於周毅德來說就是找到了希望。無心老尼是周菡妤的師父,要求她出手救治那還得由周菡妤出麵。至於吳大夫那邊,周毅德自然明白,隻要不把他曾經治療過殷昊沒治好的事情說出去,那是沒什麼問題的。
送走了吳大夫之後,周毅德找來了周菡妤。沒想到周菡妤一聽要求無心老尼出手救治,她卻麵露難色地說道:“父親,你也不是不知道。師父對於男子的態度。當年如果我是個男孩,她就是看著我死了,也不會救的……”
對於無心老尼的這個怪癖,周毅德是知道的。無心老尼一生最痛恨男子,她所居住的溪水庵都不許任何男人入內的。
“即便是這樣,你也去試試呢?總不能讓他就一直這樣吧?”周毅德有些無奈地對女兒說道。他內心的想法,並沒有和周菡妤說起。
父親走後,周菡妤陷入了沉思。說實話,她內心深處對於殷昊恢複記憶有些抗拒。她怕殷昊恢複了記憶之後會立刻離開。可她又知道,一直這樣的話,殷昊會很痛苦。她曾經幾次見到他默然地枯坐沉思。
他也許在想以前的那些事情吧?他應該是非常想恢複記憶的。沒有誰會願意忘記自己的來曆和過去,拋下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想到“家人”兩個字的時候,周菡妤的臉不禁有些紅。看他的年紀,應該是早就娶妻生子了吧?
接下去她就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越想心裏越亂。
“小姐?……二小姐!”她的貼身丫鬟菊蕊進來之後,喊了她好幾次,周菡妤好不容易反應過來,菊蕊若有所思地問道,“小姐,你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好了!別鬧……沒事的話你先出去!”周菡妤被她這麼一問,臉騰地一下又紅了。她心裏想的這些事情,可不能被這丫頭知道。不然很快就會傳得人盡皆知了。
菊蕊被她這麼一說,小嘴撅得高高地說道:“我是來傳信的,溪水庵那邊傳信來,說是師太找你有事……”
聽到這話,周菡妤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跑了出去。菊蕊一個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發呆,心說小姐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怪怪的?
周菡妤趕到溪水庵之後,立刻被帶到了無心老尼的禪房。
“師父,您喚我來有事嗎?”周菡妤看到無心老尼之後立刻問道。
無心老尼沉吟著說了句:“也沒什麼大事……”
周菡妤看她的樣子雖說平靜如夕,但似乎有著什麼話想說,卻欲言又止有些為難。
“師父,有什麼事您就說好了。”周菡妤隨即說道。
想了半天無心老尼才問道:“是這樣,你家的船隊在海上往來,最近可曾遇到過遇難落水之人呢?”
“啊……這個?”周菡妤聽到無心的問題的確有些奇怪,以無心這樣出家人的身份,平白無故打聽這個事情有些蹊蹺。
無心實在是有些難言之隱,她看著周菡妤滿臉困惑的樣子,想了一會兒才說道:“是這樣,我一位故交之徒前些時候在海上落水失蹤了,家人找他找得很急。前些日子我聽說了之後,想到你家的商船在海上往來頻繁。而且你家平時救助落水者善舉也是出了名的,所以就想托你問一問。”
“有倒是有……可救起的這人,頭腦受了重擊已然記不起以前的事情了。”周菡妤聽她這麼說隨即就將救起殷昊的事情說了。
無心一聽之後,立刻追問道:“竟然是這樣!那此人身上可有什麼東西,能夠證明其身份的呢?”
“東西?”周菡妤沒想到無心會這麼問,想了想之後有些遲疑地拿出了一樣東西,“倒是有一塊玉佩!”
這塊玉佩是殷昊隨身帶著的龍影玉佩。這是他隨身的非常重要之物,一直都是貼身收藏的。當時殷昊被救起之後,這塊玉佩就到了周菡妤手中,她卻並沒有還給殷昊,而是自己悄悄地藏在了身上。
看到這塊玉佩之後,無心眼前一亮,立刻急切地問道:“此人現在在哪兒呢?”
無心這個隱居在須彌山溪水庵的老尼,其實還有另一個隱秘的身份。她是龍影的老人,以前曾是龍影風殿的堂主。龍影改組之後,她就一直處於半隱退的狀態。原本想著這輩子也不會在和組織打交道了。就這樣被慢慢淡忘了也就算是功成身退了。可沒想到前些時候,寒衣府的所有分支機構都收到了一份緊急的加密命令——尋找“隱龍”!
殷昊在那次海戰中,在座艦中受到了炮擊,被轟下海。這件事情在東皇帝國也是機密中的機密。除了少數高層之外還無人知曉。龍尊號回港之後一直停泊在船廠大修,而那些水手、船員、將領全部被羈押圈禁了起來。這個消息傳到朝中之後,除了水易寒和宮裏的幾位娘娘知道,連前線的幾位大將都不知道。更別說別人了。
而靳池則不同,他是殷昊的“耳目”這件事情洛月是知道的。出事之後,洛月立刻將靳池找來。隨後就有了整個寒衣府係統秘密查找殷昊的命令下發。其實除了一些老人之外,就連那些接到命令找人的緹騎都不知道要找的是誰。
無心曾經是虛雲禪師的親信,她是見過龍影玉佩的。見到玉佩之後,她自然第一時間就是問人在哪裏。
“他就在我家養病,前些日子請了吳桓山大夫看過,說是腦中有一大塊瘀血無法散血化瘀,藥石無用。徒兒正想請師父出手以氣針救治,可是……”周菡妤聽她這麼問隨即就將殷昊的現狀說了,而最後那沒說的話,無心也知道是什麼。她的確不能就這麼貿然地救治殷昊。
沉思了好久之後,無心非常鄭重地說道:“這倒是個麻煩事情。妤兒,我可以去看看他。不過你要答應我兩件事!”
無心提出的要求有兩條,第一就是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今天的事情,包括周毅德也不行。第二就是她去見殷昊必須是秘密的,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也需要周菡妤安排。
對於無心的要求,周菡妤自然是無不答應。她雖然也不太明白,師父今天將她找來問這事以及她和殷昊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有一點,她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她的猜測如果是真的,那殷昊的身份是絕對不能泄露的。這一點包括周毅德也曾經跟她提過。如今周家上下知道殷昊這個“東皇水師將領”身份的,也就隻有他們父女兩人。
回去之後,周菡妤想了個辦法,讓周祥的母親將周祥找來。然後她單獨吩咐周祥按照她的話去做。這件事要安排好,就必須要有周祥的配合。以周菡妤的身份,做這件事情畢竟不太方便。
兩天後的一個夜裏,周祥按照約定的時間,打開了臨街小門。隨後又退出了偏院,將院門反鎖,然後在院門外找了個角落守著。
過了一會兒,院門被悄悄推開,一個身穿灰色大鬥篷的人影走了進來。這正是無心老尼。
殷昊聽到了院門響。周菡妤對他說過,有一個人可以治他的病,但不能讓別人知道。所以才做了如此安排。雖然對周菡妤的安排有些奇怪,但殷昊卻一動沒動地坐著。
“施主,老尼無心,是周小姐請來為您症治的。”無心走進屋內之後,卸下鬥篷露出了本相。看到殷昊有些困惑地目光,她隨即解釋了一下。、
殷昊的確是有些奇怪,他原本以為來者會是一個大夫,沒想到來的卻是一個老尼。不過聽無心這麼一說,他也就釋然了。民間僧道也的確是有良醫的。
他朝著無心稽首施了一禮道:“謝謝師太了。”
“不忙謝,待貧尼先瞧瞧。”無心搖了搖手道。說完之後,她徑直伸出兩指往殷昊的頸脈處一搭。
殷昊看著麵前的無心,等了好一會兒隻見她眉頭微蹙,又伸出另一隻手在他頸脈的另一側搭住。又過了好一會兒,無心搖了搖頭歎了一聲:“此症的確有些棘手。”
無心說完之後,走到旁邊坐定,閉目沉思了起來。過了兩個多時辰之後,她方才睜開了眼睛說道:“施主此症,貧尼隻能先試試,還不能保證有效。”
殷昊點了點頭,盤膝坐下,等待著無心為他施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