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的來信,說是伊爾黛夫人在得知了殷昊南行失蹤之後就已經病倒。後來殷昊平安到達賽音山達的消息傳到原州,夫人的病情立刻有了起色。但誰知道沒幾天又病了,而且這次的病情很重。殷震弘命立即轉告殷昊盡快回家。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殷如萱也同樣悲痛萬分。他們商量了一下之後,殷如萱和殷昊一起啟程,經漠南途經漠河衛回原州了。
圖勒汗國這邊的事情也都上了軌道,後續事宜殷昊也都安排好了。奇韃雖然年輕,但政務上有依琺特幫助打理,軍務有恰別爾,還有一幹來自景州的官員輔助,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將一切安排妥當,殷昊和殷如萱啟程回原州了。
途經閼氏古城的時候,殷昊他們遇到了從沙胡爾手下那幾名逃出生天的鷹騎軍戰士還有殷如萱的那名侍女。對於盛超這一路擺明了送死當誘餌的隊伍,後來發生了什麼情況他們都不知情。聽完了屬下的彙報之後,殷昊也很是唏噓。他暗下決心,等有朝一日這筆血債要向突魯特討回來。
一路東行,殷昊這一路人已離開了閼氏古城後穿越沙海,進入了漠河衛的防區。這裏原本是虞茨部的領地,虞茨部戰敗投降之後南遷並入坎水旗。如今這裏是歸柳長青這位老將鎮守。在漠郡城門口,他們被攔住了。
“什麼人?站住!可有通關的文碟。”此地是從圖勒東來的第一個關口,一般的商旅來往都備有通關文碟。如今雙方已然斷絕了商路,所以說殷昊這一行從東而來立刻引起了守城官兵的警覺。可殷昊並不知道此中內情,這些事也無須他去操心。桑夏取出腰牌,上麵鐫刻著“景州都護府戰狼衛”。
這個士兵查驗了腰牌上的用魚蟲篆書寫的“殷”字暗記,這個字是殷淩陽老侯爺親筆手書,所有安西都護麾下的官方文件身份腰牌上都有。查驗無誤之後,他也不多話,一溜煙地跑了。把殷昊等人晾在城門前,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這城防重地,他們也不敢擅闖,所以隻得等著。
等了許久也不見什麼動靜。桑夏正待上前詢問的時候,城門中出來一隊騎兵,分兩列立在城門兩邊。其後是一隊步軍儀仗,手持旌旗軍容嚴整。當所有隊列儀仗全部就位之後隻聽城頭響起一陣號角,隨後就是銅銃禮炮連鳴一十八響,接著是鑼鼓笙蕭齊奏《凱旋令》。
一名白發蒼蒼,精神矍鑠的老將軍一身戎裝盔明甲亮神情莊重地騎馬而出,後麵跟著的則是大小將領官員分列齊出,近前十丈之外,老將軍下馬步行上前。拱手一禮,說道:“漠河衛將軍柳長青恭迎二公子。少主辛苦,末將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他口稱恕罪就要下拜。殷昊起先是被這陣勢嚇了一跳,正納悶呢。聽老將軍這麼一說方知這是對自己的大禮迎候。這才回過神來,見老將軍要賠罪下拜,連忙迎上去扶住了老將軍,說道:“柳伯伯,您這是做什麼啊?您這不是折殺小侄了嗎?年幼時,昊兒還在您身上撒過嬌現在反倒要您大禮來迎。豈不是尊卑不分了嗎?您征戰一生為蕭家立下多少功勳,我今日要是倨受您這一禮回到家中我父親還不打死我啊?”
“要說尊卑,我是殷家將,你是殷家少主。要說功勳,誰能比率一弱旅擊敗圖勒汗國六十萬大軍的功勳啊!少主,你今日一定要受我這一禮。”老將軍神情肅穆,堅決要拜。而殷昊則是堅辭不受。
最後老將軍執拗地單膝跪地拱手施了一禮。而殷昊則是伏身下敗還了一禮。
“少主,我這是替大楚先民華族兒女,還有你死去的爺爺,我的老主公,拜一拜多年來首破胡騎的大功臣。”老將軍眼中含著淚,他年輕時跟著殷淩陽奉調率一旅原州軍與圖勒汗國烈炎鐵騎交過手,後來兵敗。他護著老主公回到原州,而殷淩陽就是在那一仗中受了箭矢。後來殷淩陽就是死於箭瘡複發。
老將軍對圖勒汗國特別是烈炎部有著刻骨的仇恨。這也正是當年殷震弘續弦娶了伊爾黛夫人,而屬下將領頗多微詞的原因。
“柳伯伯,我這也是作為子侄輩拜見長輩之禮。”殷昊恭敬地回道。
“哈哈……哈哈……對!對!對!你我各拜各的,誰都沒亂,哈哈……哈哈……”老將軍年過五旬,仍精神矍鑠,豪氣不減當年。
兩人攜手回到將軍府。是夜,柳老將軍聚集屬下官員將領替殷昊接風洗塵。
第二天,殷昊與柳老將軍一同啟程回原州。柳長青是接到了命令,所有各衛將軍,包括鎮守洛都、江南等地的將軍都要回原州述職。
“這次回原州應該是要參加你父親的登基大典了!”柳長青笑著對殷昊透露了一個消息。
登基!
殷昊聽到這個詞,心裏一沉。對於殷震弘而言,現在可不是登基的好時機。自從殷震弘受封王爵之後,他也推出了不少惠民之政,但是這些政策據說實行的效果並不好。這些政策,從表麵看是惠及民生的,但同樣也觸及到了那些鄉間富紳和大商賈的利益。而這些人從本質上來看無不和官員將領、王公貴戚的利益緊密結合的。這些既得利益集團又怎麼會眼看著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害呢!
這場由徐文建在幕後策劃,辛澄主導原州係的官員規劃的“變法”。說實話很多方法都是利國利民之策。殷昊也深表讚同。其中均輸、青苗、方田均稅、農田水利、免稅,市易諸法,利在理財富國。而保馬、保甲、將兵諸法利在精兵簡政,便利於民。辛澄向殷震弘上書,開篇一句“民不加賦而國用足”就可見其良好的用心。而徐文建在洛都鼓吹這次變法的時候甚至還說了“天變不足懼,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豪言壯語。可見這些貧寒出身的書生們的決心。
但事實上卻是,不論是洛都朝廷中那些舊臣,就包括原州係的軍將這邊也有著很大的阻力。從“辛徐變法”推出以來,原本朝中的官員,已經不再是按照洛都係和原州係分野了。
官員們根據各自的政治理念和集團利益分成了“變法派”和“護法派”。兩派的組成也已經突破了原本的立場。不少原州軍將和洛都舊臣團結在了一起,他們反對變法主要是反對對於他們既得利益的侵害。而徐文建辛澄等人,出身貧寒,又有急於惠聚民心的殷震弘的支持,所以雙方之間的爭鬥也頗為激烈。
對於這些情況殷昊也有所耳聞,這一路上也挺柳長青這位反對變法的老將嘮叨了一路。對於這“辛徐變法”的主旨,殷昊大多都是讚同的。這些政策的確是惠民之政。
例如方田均稅法,按照變法派的主張就是要製定《方田均稅製度》,這個製度分“方田”與“均稅”兩個部分。“方田”是每年九月由縣府主導丈量土地,按土塙肥瘠將田土定為五等。而“均稅”則是以“方田”的結果為依據,製定稅數。
此法可以清出豪強地主隱瞞的土地,增加國家財政收入。但在減輕了農民負擔的同時,卻嚴重損害了大官僚大地主的利益,自然會遭到他們的強烈反對。更何況原州還有軍田,這些田土都是軍中將士戍邊屯墾所得。
起初軍田是不在方田均稅之例的,但不少豪強地主,特別是那些軍中有關係的人,他們為了隱匿自己的田地躲避稅收,將自家的田土掛名在軍田之中,以圖對抗方田均稅。辛徐等人隨即將軍田也列入了方田均稅之例。這下子進一步觸犯到了軍方的利益。
還有均輸法,為了保障供應洛、原兩京皇室、官民消費,避免商人屯積物價飛漲。在各地設置發運使,按照“徙貴就賤,用近易遠”、“從便變易蓄買,以待上令”的原則,負責督運各地物資。此法號稱“斂不及民而用度足”。意在省勞費、去重斂,減少民眾負擔。但卻損害了大商賈的利益,而這些大商賈的生意很多都是官員貴戚暗中操持入股的。其中還有天機閣、寒衣府等情治機構的經費來源。這些情況殷昊早在曼達爾戈壁大戰前就聽靳池提起過。
而辛徐變法之中最具爭議的就是青苗法。變法規定以各地官倉所積存的錢穀為本,其存糧遇糧價貴,即較市價降低出售,遇價賤,即較市價增貴收購。其所積現錢,每年分兩期,在青黃不接之時需要按自願原則,由官府向農民放貸。收成後,隨夏、秋兩稅,加息十分之二或十分之三歸還穀物或現錢。青苗法使農民在新陳不接之際,不至受大地主高利貸的盤剝,最終導致土地被大量兼並。使農民無後顧之憂的從事農桑。
此法製定的確實是能夠便民惠民。但往往在具體實施中出現官府強製借貸,反過來成了官府盤剝民眾的惡法。
這些政策如今已經大範圍鋪開了,民間所反饋的信息對殷震弘支持的這場變法可以說是反彈強烈,不但是文官武將、王公貴戚,就連那些本該拍手叫好的民眾都多有怨言。這變法普及到基層之後,因實行的官員歪曲篡改,利用變法牟利,使得民怨越來越盛。而在這其中,寒衣府早就注意上的軒轅道在民間借著這股風潮正在暗中積蓄力量,意圖不軌。
在這個節骨眼上,殷震弘要受禪登基,對於殷昊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時機。可為什麼殷震弘要如此急迫呢?殷昊百思不得其解。恐怕也隻有回到原州以後才能知道其中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