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夜寒得刺骨。盛超和幾位佐領湊到了火堆旁。一開始盛超也沒說話，隻是沉著臉看著身邊的這幾個人。阿魯達和沙胡爾是鷹騎軍的正副佐領，另一個坐在他正對麵的是神機營的佐領許渭。
“程奕呢！他為什麼沒來……”盛超看著三人冷聲問道。
阿魯達和沙胡爾對視了一眼之後，目光投向了許渭。三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許渭身上之後，從一來就一直沉默著的許渭歎了一聲說道：“恐怕程奕是不會來了！”
盛超的目光死死地看著眼前的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許渭和他都是函穀郡人。他們也算是同鄉。不過盛超是很早就隨著家人北遷到原州去的，他後來又加入了虎威衛，當年隨著殷昊入質洛都的那批衛士中就有他。玄鐵衛成立後他就一直跟著殷昊。直到伊烏蒙死後，殷昊將他們留在了霸州。
而許渭則是當初鐵虎在洛都收攏流民時被鐵虎帶去原來的上京的。後來景州建立之初，他就進了鐵虎組建的火槍隊，直到神機營成立他就一直在神機營當差。兩人都算是景州軍的老資格了。
在霸州這些年兩人因為同鄉的關係走得也比較近。對於許渭的性格，盛超也很清楚。此人寡言少語，但眼光獨到，心思縝密。如果不是這些年一直窩在這霸州保護奇韃母子，也許早就得到升遷了。按他的能力至少也是個軍團參領級別的。
可自從他們這一行離開霸州東歸以來，盛超數次和許渭接觸，總有一種感覺。許渭地沉默中隱藏著一種不滿和怨氣。這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在霸州這些年是不是被突魯特那邊拉攏收買過，應該是肯定的。但許渭他變了沒有，盛超也不清楚。所以當許渭開口之後，盛超就一直沒說話，隻是眼睛死死地盯著這個老鄉。
“老許啊！你別說半截子話啊……到底怎麼回事？程奕為什麼不來呢，他開小差了？”阿魯特是個藏不住話的，憋了半天還是說了出來。
從許渭說程奕不會來了之後，許渭和盛超就都不說話了。這種沉默著實讓阿魯特和沙胡爾兩個感到很鬱悶。
“他應該是去那邊了！”許渭朝著他們來的方向指了指。盛超等人就立刻明白了。
沙胡爾直接站了起來，怒道：“我追上去劈了他！”
“沙統領！”盛超沉聲叫住了他，隨即命令道，“你先坐下！”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許渭沒有離開過。沙胡爾被他叫住之後愣愣地看了一會兒火堆邊的三個人，最終氣咻咻地坐下了。
“他走了是好事！至少我們不用擔心打起來的時候，背後有人朝我們開槍！”盛超冷聲說道，他的話語是那麼冰冷，聲音卻非常平靜，“許渭，你不會朝我們背後開槍吧？”
許渭聽到這句話之後，一直低垂著的頭猛地抬了起來，他兩隻眼睛狠狠地盯著盛超，雙手將自己的衣襟扯開，大聲吼道：“盛超！你還記得鐵劍關嗎！”
鐵劍關！
當年鐵虎帶著三十六鐵衛和火槍隊在鐵劍關配合賈演賈源兩兄弟，奪關、守關整整奮戰了七天七夜。血染關城的時候盛超在那裏，許渭也在！
許渭的身上刀疤和槍紮的洞眼至今曆曆在目。他的吼聲伴隨著眼眶中的熱淚滾燙滾燙地灼燒著盛超的心。這一刻他知道他對許渭的所有懷疑都錯了！
“盛超！那車駕裏坐的應該不是大妃吧！”許渭冷聲說出的這句話讓其他三人全驚呆了。
盛超怔怔地看著許渭，他不知道該怎麼接口。而阿魯達和沙胡爾兩人也都是滿臉狐疑地看著他。
既然說開了許渭也就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了。他沉聲說道：“從霸州回原州五千裏歸程，全部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和荒漠。我們這兩千多人，憑什麼能夠保著大妃安然回到原州？就是我們都死光了，也是沒辦法完成的！可偏偏你們大張旗鼓地從霸州出來了。一路過來，我們身後吊著五萬騎兵。他們隨時都可以撲過來將我們一片片地撕碎！奇韃汗要麼是傻了，要麼就是瘋了！才會讓大妃跟我們一起來送死！”
許渭的分析絲絲入扣，盛超不得不佩服。也許現在霸州的突魯特也應該回過味來了吧！
“我們在霸州有兩千多人，如果我們拚死護衛不論是向東還是向南，都無法安全將奇韃汗和大妃送走的。所以當初從霸州出來我就在猜想，我們應該就是個誘餌！隻有我們將突魯特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我們身上，寬統領才能帶著玄鐵衛將奇韃汗和大妃秘密護送南下！我猜得沒錯吧……盛超兄！”許渭說完之後意味深長地看著盛超。
盛超無奈地點了點頭。隨後他就不無擔憂地問道：“你的猜測程奕知道嗎？”
“程奕這小子收了哈彌卜的三個美女和萬兩黃金。他還以為這事情我不知道。你說我能告訴他嗎？”許渭冷哼了一聲道，“雖然知道這次我們出來是送死來的，可我不忿地卻是你盛超！你就沒把我們當兄弟看！”
“許渭兄，我這也是沒辦法，寬統領嚴令這件事情隻能我一個人知道……”盛超有些尷尬地解釋道。
許渭卻輕輕一笑，他很隨意地揮了揮手說道：“這些我們都不用說了，現在程奕跑了，恐怕明天一早他們就要向我們進攻了！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雖說我們這次出來是送死的，可總不能等在這裏等著他們來殺吧？”
“對！我們不能在這裏等著他們來殺，就是死也要死得像個人！”阿魯達尖利地聲音中透出一股殺氣。
盛超點了點頭道：“把你們找來就是商量一下的。我們的任務是吸引住他們的注意。所以我的意見，我們不能戀戰，我們必須跑！我們就當我們護送的就是大妃，一切以車駕裏的大妃安全為首要。死打硬拚是不行的！”
“怎麼幹，我們聽你的！”許渭雖然對人對事分析地非常準確，但對於戰略上的布置他就要差許多了。
盛超撿起了一根樹枝大致地繪製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我們現在在這裏，往東還有三千多裏才能進入永平衛的防區。而往東南方向隻要渡過這條河，河對岸就是閼氏古城，那裏是坎水旗的領地。這段距離隻有八百多裏！”
“我們立即開拔向東南去！”沙胡爾立刻插話道。
盛超搖了搖頭說道：“我們是要開拔，但不能全部往東南……”
他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明白了，這是要分兵兩路，一路繼續向東，另一路則輕裝往東南去。
許渭搶先說道：“我們神機營是步卒，雖說都騎著馬，但打起來還是隻能下馬列陣。我們帶著車駕向東走。老沙老阿，你們往東南去！”
“說什麼呢！老許你家還有三個娃呢！你們三個家裏都有老婆孩子，就我一個人，死了也沒鳥朝天，我帶著人往東去，你們三人去東南！”阿魯特搶先開口想要獨自一人攬下那必死的任務。
許渭搖了搖頭道：“火槍兵的戰法你老阿可不懂，我必須跟著我的兵在一起。”
“你們都別爭了！”盛超沉聲說道，“往東這一路人多，我和許渭兄還有阿統領一起帶著一千五百人繼續前進，沙統領帶著五百鷹騎護著車駕裏的那位往東南走！”
聽了盛超的話沙胡爾有些不忿地說道：“你們都是不怕死的，難道我就怕死嗎！要死大家一起死！”
“胡鬧！”盛超厲聲喝道，“我剛才就說過了，我們必須要以大妃的安全為首要任務。你那一路也不輕鬆，人少不說，你們的行動不可能瞞過後邊那些人，你就真當往東南就可以逃生了？那也僅僅隻是一種可能而已！”
“我們這次出來本就是明修棧道之策，我們就是要把所有的戲做足了，讓他們相信……至少要讓他們不會那麼快地覺察出異樣來！就按照盛統領的布置做吧！若是誰有命活著回去，以後別忘了逢年過節給兄弟們上炷香就行了！”許渭也不多話，朝著他們三人拱了拱手就回去布置去了。
“你們也都趕緊準備一下吧！我去和大妃說一聲！”盛超此時是真就把那車駕裏的侍女當大妃了。他到了帳篷裏，讓人把那侍女叫了起來，和她說好了換了士兵的衣服騎馬跟著沙胡爾向東南方向去。
夜半三更，篝火依然在燒著，可營地裏的兩千多人卻井然有序地撤了出去。等到後邊的騎兵第二天一大早圍攏過來的時候，卻隻看到那些燃盡地篝火，營地裏帳篷什麼的都在，還有不少的輜重、甲具。
人，一個都沒有！
“他們竟連夜跑了？把那個姓程的叫來！”突魯特的族弟突炦冷冷地說道。
過了一會兒，程奕匆匆跑了過來。他一見到突炦立刻陪著笑臉問道：“突炦將軍，您叫我？”
“是誰讓你擅自離開的！你這是明著給他們示警呢！你到底是他們的臥底，還是真心投靠，你自己說！”突炦冷厲地嗬斥道。這次的圍剿是突魯特精心布局的一次重要行動。要是失敗了，那他在突魯特那邊也不好交代的。
“我當然是真心投靠的！那許渭明顯就是懷疑我了……”程奕立刻解釋起了他為什麼要連夜逃離。所謂的許渭懷疑他，那是根本沒有的事。許渭根本是不是懷疑，而是確信程奕就是叛徒，但他還是守口如瓶的。其實是程奕知道了突炦他們準備第二天展開圍殺，怕混戰之中傷到自己，所以才提前逃離的。
程奕說完了之後看著突炦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隨即表功地說道：“剛剛我去看了，他們分成了兩路，一路大隊人馬繼續向東而行，另一路約五六百人折向了東南。據我分析大妃應該就在東南這一路！”
“為什麼？”突炦有些不解的問道。
程奕臉上泛起一層陰冷的笑容：“車轍！那車轍變淺了，說明那車駕裏的人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