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濁取出了九節鞭,卻不攻上前,隻是用掌心摩挲著:“太後,這鞭子原是為我的愛女凝兒報仇而製,而您說,是金亞天殺了她。但是,現在,這鞭子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已經找回我的女兒,您也可以收起您的謊言了。”
金亞天費了很多口舌,才讓蘇濁不殺太後,理由是演一出戲,然後揭穿她,這樣會比殺了她還要讓她難受。
蘇濁與蘇凝失散是在十五年前,太後被嵐世子劫持,侮辱並以此要挾她之後,蘇濁憐憫她悲苦,又與自己女兒同齡,少不得在私底下幫助她。太後也以為他尋找女兒作為報償,還認他作義父,許他高官厚祿。蘇濁是江湖人,不慣官場做派,婉言拒絕了。
後來,嵐世子倒台,金亞天雖然被囚,太後身邊實在無人可以上得了,就想起,決定斷了蘇濁的念想,說,蘇凝已被金亞天害死,編排各種理由,讓蘇濁幫自己。
她沒有料到的是,金亞天的影衛中有魂影那樣能讓人說出秘密的人物,還有福影衛那樣的情報之鬼。
在蘇若水帶領的巧匠世家和福影衛的尋找之下,終於尋到了已嫁作人婦了蘇凝。就連她用作下蠱的韋振,都被白雷頂替了一陣,解蠱的,也變成了白雷的,就算她把韋振看得再牢也沒用。
那日,臨影衛和福影衛用白雷的血給金亞天解蠱之後,金亞天就設計將蘇濁騙到城中去抓冷朝冷夕,但他見到的不會是兩個孩子,而是盤著婦人髻,與他亡妻一模一樣的女子……
蘇濁……他知曉了……太後心中猛地被敲了一記。
“啊!那是攝政王!”“徵王爺沒死!他回來了!”百姓的歡呼刺痛著太後的耳朵,在他們心中,有資格稱得上攝政王的,隻有金亞天而已。
但是,我還沒有輸!太後猛地叫道:“何將軍,將這兩個叛匪給我拿下!”
何劍恒站在原處,鬆了鬆束緊的領口:“這他媽的什麼禮服,老子穿的不喜歡,這將軍,老子不當了!”
“他,也是你們的人?”太後看著越走越近的金亞天,眼中已是木然。
突然,一個穿著皇城守軍盔甲的士兵奔跑而至。
“報!”傳令的官員單膝跪下。“軍情,十萬火急。”
“說。”太後看向他,“還有什麼更精彩的消息?”
“徵軍領兵造反,要求清君側,廢黜太後。”那傳令官說,“領兵的元帥,就是上次的那個鍾浪,正在城門外叫囂呢!”
頃刻之間,又有人前來。
“報!軍情,十萬火急!”
太後慢慢地答:“說,哀家等著。”
“慕容達遠將軍帶南方守軍三萬,要求勤王……”
冷家的女婿,終於沉不住氣了。太後的思考,繼續被下一個通報打斷:“報。軍情……”
“哀家曉得,又是十萬火急是吧?”
“是!定軍領軍起義,直逼皇城,號清君側,廢太後。領軍的是……”
“是誰?定北侯的幕僚,還是徵王爺的影衛,全給我過來吧!”太後仰頭,天上日光,和她臉上的笑容同樣燦爛。
那侍衛猶豫了一下:“是大將軍,冷炎。”
那個傳說中的軍神,居然沒死!百姓沸騰了,南晉有救了!軍神還在,攝政王還在!靠山還在!
“那麼多叛徒你們就這麼開心?”太後在高台上厲聲說,“別忘了,我還掌著皇家玉璽,南晉兵符,你們,要和叛徒一起造反嗎?”
議論之聲,戛然而止。
一騎飛塵,黑色的閃電由遠及近,長槍垂地,黑發飛揚,人們讓出了一條通路,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以為葬身火海的冷情女將逼近高台。
“定軍,先鋒到此。”她的聲音,清澈如昔,黑眸早在遠處就鎖定了她要尋找的身影。
“本人,是定北侯,是千目將軍,也是南晉百姓。今天代表定軍,徵軍和南方守軍,請廢黜太後。十萬將士,願聽吾皇號令。”
她翻身下馬,單膝跪下。
“冷竹不為名利,請諸君傾耳一聽。天下民生,可曾為一人存在?若為臣者,隻為奪利益而拆人親子,挑撥動亂,為爭功績而廣征兵糧,增設賦稅,妄閥他國,此人豈堪為臣?兵符,玉璽為天下人而設,若掌符人不將軍,則可廢之,若掌璽人不治國,亦可廢之!”
這話,說到了百姓和將士的心坎上,連年征戰,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憤怒一直在累積,終於爆發了出來。
“廢太後!廢太後!廢太後!”
長樂帝在這人聲人浪麵前,不由得退縮。皇叔說得對,皇帝手中的權力,是百姓給予的,要對他們好,他們才會讓你當這個皇帝。
上官武看出了他的遲疑,鼓勵他說:“皇上,我們的秘密,他們都不曉得,要不要,現在說出去?”
“可是母後她……”即使再無情,血肉連心。他才十歲,無法麵對這些。
“生在帝王家,作為順景先帝的兒子,您應該有這個覺悟。”上官武下了猛藥。
長樂帝邁出了第一步,也就繼續走向了欄杆。
“這是……”欄杆之下,人聲鼎沸,輕易將他的聲音淹沒。他果然,還是沒有能力嗎?
一雙大手扶住長樂帝的腰間,將他高高舉起。
“皇叔……”長樂帝喃喃,自己的母親做了這一切,難道他不恨自己嗎?
“皇上,有什麼要說的,就說吧!”金亞天鼓勵他,朝下麵喊了一聲:“大家安靜,皇上有旨!”
洪亮的聲音和顯眼的位置讓大家很快安靜下來,卻聽得未脫童稚,清澈嘹亮的聲音說道:“這是先帝親傳的玉璽和真正的兵符,太後手裏的那個,是假的。”
長樂帝說著,即使再堅強,此刻也不免淚垂,看向身後,自己的皇叔和太傅都支持地看著自己,他解開了手中的布包,兵符,銅鏽而沉穩,玉璽,碧透而耀眼。
他似一頭覺醒的幼龍,長嘯四方:“傳朕旨意,廢太後。”
太後心中,有種破裂的感覺。那個,真的是從她肚子裏蹦出來的,長得跟她極像的孩子嗎?他眼裏的堅定,讓太後覺得,自己真正是被打敗了:“嗬嗬,我忘了,你也是金家的男人呢……”
山窮水盡,已無路可退,無計可施,無人可以仰仗。
台下,又歡呼起來了。人群中那挺拔的女子,依舊奪目。
冷竹啊,本來我以為,站在了和你一樣的位置上,就能成為和你一樣的傳奇,或許與你比肩,你就能多看我一眼。
始終,還是奢望呢。
太後突然越過了欄杆,仰麵,對著刺眼的陽光,任由身軀的墜落。
始料不及,驚叫四起,攔不住深靛色下墜的身子。風聲疾馳在耳邊,這個擁有無上權利的女子仿佛褪去了一身鉛華,散去了所有陰謀,隻剩在年幼時的歡笑,還有足以讓天下男子傾心的驚世美豔。
“蘭月!”
有人在叫,這個她已經遺忘了很久的名字。那個在風中笑得俊朗的男子,臉上沒有了愧疚的神色。奈何橋邊,他一直在等她,再沒有溫度的手牽住了她的。
今世,太多恩怨糾纏,沒能好好愛上一場。或許,孟婆湯飲下,能在千年之後,再與子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