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壕之外,僅剩的人列成一排,看著腳下的千軍萬馬就這樣湧了上來,像洪水一樣,就要將他們吞沒。
刀出鞘,箭上弓,凝神對敵。
冷竹的嘴唇無聲無息地動著:
抱歉,沒能等到你回來。
抱歉,沒能等到你的答案。
斂神,聽著敵人的號角,提槍,擺出那千錘百煉的起手式。來吧。
“咦,怎麼又退回去了?”月影看著那些敵軍突然地鳴金收兵,眾人也是莫名其妙。孔校尉揚手一指遠處濃煙,激動地說:“他們的輜重和糧草著火了!是援軍!”
冷竹取了鷹目,望向那濃煙深處攢動的旗號——沒有比他更強的援軍了!
冷竹緊繃的心,鬆了下來,發現自己連興奮雀躍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苦笑著,下了一個她有生以來最任性的命令:“傳令下去,怎麼鬧都可以,但本將軍軍帳方圓十丈之內,不得喧嘩,違令者,當年軍俸沒收!”
“遵將軍令!”聲音裏俱是笑意。
金亞天在一陣顛簸中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輛奔馳的馬車之中。
“王爺醒了?”對上的,是星影衛的臉,“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呢!”
金亞天忙問:“關山穀呢?”
“放心吧!”馬車外傳來聲音,是曾陌。“冷大將軍親自率軍,沒有問題的。”
“這是哪?”
“王爺莫急,”這次是靈影衛的聲音,想是夫妻二人一同駕著馬車呢。“屬下知道您醒來一定要便要往關山穀趕,於是大將軍的人一送王爺回府,我們就將您抬上了馬車,這日夜趕路的,就快到了。”
金亞天一掀開那厚重的車簾,果然已是關山附近。
曾陌笑道:“王爺若嫌不夠快的話,這兩匹馬背上都放了馬鞍,請君隨意……”
未等他說完,金亞天已經衝到了車頭,不過他可沒有曾陌想象中的那麼滿意眼前的一切。
“該死的家夥,居然敢拿本王的雷騅拉馬車!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躍上馬背,直往那守營奔去。
“王爺,您風寒未愈,還是不要吹風……”靈影衛忙喚。
曾陌卻不以為意:“別喊啦,人都走啦!”
靈影衛將星影衛叫了出來:“這裏還有匹馬,你跟上王爺去,防他出什麼岔子。”
星影衛古怪看她一眼,但是還是迅速跳上馬背,跑出幾丈遠之後爆發出一陣大笑。
“奇怪,他笑什麼呢?”靈影衛自語道。
“娘子啊,我發現你作了金亞天侍衛之後,腦子變傻了。”曾陌手扶前額,一臉的無奈。
“怎麼說?”靈影衛還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曾陌指著空空如也的車架:“總共就兩匹馬,你讓他們都騎去了,我們的馬車誰拉?”
兩人漠然,天空似有烏鴉飛過,嘎——嘎——嘎——嘎——
闖進營門,就這樣縱馬尋找著她的軍帳。一路上的守衛已經告知了她的情況和去向,沒有攔阻。
麵目全非的關山穀,四處燃燒的火,滿地的慘軀,他還是害怕其中就有她的麵孔。
他要親眼確定她的安好。下馬,風一般地直奔她的軍帳。在帳門口守著嚴防“吵鬧分子”的月影與妖姬。見著了他,妖姬正想說什麼,月影已經側身一讓,便讓金亞天順利進了那軍帳。
妖姬見他不守命令,說道:“將軍說了……”
“噓!”月影示意她禁聲,“不就一年軍俸麼?我給你便是,況且你主子講道理,我主子不講道理,這種情況下你願意得罪誰?”
“當然是……得罪講道理的那個。”妖姬聽他分析完,也就沒太多意見了。
他們,還是防著其它的“閑雜人等”進來吧。
大木桶中的水已經變得冰涼,剛剛褪下的戰甲搭在一旁的架子上,疊於其上的白色內衫,破了的口子上染著的斑斑血痕讓他觸目驚心。
金亞天死揪了那衣裳,再放手,一改剛才的飛奔,輕手輕腳地走到榻前,不想驚擾那張熟睡的臉。
但是,他還是忍不住伸出手去,隻因為那張熟睡中的臉太讓他揪心。那慘白的臉上因為過度勞累失去了紅潤,嘴唇也因為缺水而開裂,長長的睫毛覆著的眼底有隱隱黑痕,柳眉因為夢到了什麼而輕蹙。
金亞天伸出了手,想要揉開那眉間的小結,手未觸及,那因困倦而緊閉的眼猛然睜開,手腕被製住,一個天旋地轉,熟悉的過程。
他,再次被她壓了在了身下。
身上風寒未愈,剛才又吹了風,現在再被她這麼一掀,金亞天一時覺得眼冒金星。可怕的身體反應啊!金亞天想著是否以後每天早晨起來都要吃她幾拳。
每天……早晨,品味著這幾個字,金亞天心中感到一陣溫暖。
算了,讓她打一拳吧,像之前的那樣,痛一下,至少讓他確定她還有力氣,也確定她還安好。他幹脆閉上了眼睛。但是,預料中下巴的劇痛並沒有傳來,睜開眼,對上的黑眸有著他從未見過的慌亂與不安。
從前的冷竹,即使有害怕,有不安,有憤怒,也都把它深深地埋在心裏,一張冰封的表情滴水不漏,讓人無從得知她的喜怒。可是今天怎麼了?就任那不安寫在臉上。
難道,因為,見到的是他?
冷竹的右手還搭在枕下的鋼扇之上,但那冰浸的感覺已經不能讓她安心,她伸出了手,搭上了近在咫尺,他的麵龐。
“是真的,還是夢?”她小聲地說,但還是被他聽到了,因為他們實在是靠得太近太近,他還聽出了她聲音裏隱藏的激動和難以置信。
她帶著薄繭的指腹劃過他寬闊的額頭,筆直的劍眉,結實有力的下巴,最後,將手掌至於他溫熱結實的胸口,尋找他還活著的證明。
“確認好了嗎?”金亞天的喉結滾動著,拚命壓抑體內洶湧的欲望。她要確認便確認吧,為何用他的小手在他身上遊走,為何用香軟的身子貼著他,這種確認方式,無異於在他身上“縱火”。
“我不知道……如果是夢,那便繼續夢下去吧!”冷竹說著,手掌從他略微敞開的衣領,滑進衣襟,再滑進內衫,隻是單純地想更好地感受他的體溫,他的心跳,確認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