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血淚

第410章 血淚

直至年華及笄,花轎臨門。十裏紅妝送嫁,拉開了一場盛世聯姻的序幕。女子站在邊關舉目遠眺,眼中璀璨的星光第一次狠狠墜落。

不同於前幾幅畫中的明媚靈動,當畫上的女子盤起發髻嫁為人婦,當她脫下喜服換上宮裝,那曾經耀目濃烈的驕傲仿佛在一瞬間褪盡,明明還是那張臉,所有的情緒卻都被掩在了冷漠的表情下,紅衣被束之高閣,女子的笑容越來越少,即使身負眾星捧月的榮耀,她的眼神依舊暗如死灰。

畫中逐漸灰暗下來的顏色,像是襯托了女子哀傷憂鬱的心情,那火一般明豔熱烈的女子,在深宮煎熬裏,漸漸失了靈氣,就像是被凍結了的花,美豔如舊,卻被殘忍的抽離了生機。

其實,當看到女子一身盛裝喜服被抬進宮廷那張壁畫時,沈如雪就已經篤定了她的身份,她不確定的是麗太妃跟母親的關係。

麗太妃是早年間鸞鳳和親青嵐的貴女,正經的皇室公主,比那個傾容郡主還要正統得多,她與母親的容貌如此相似,說兩人毫無瓜葛,恐怕任誰都不會相信。

那母親呢?

冥血教與皇室相互製衡又相互依存,母親除了是冥血教的上一任少君之外,還是什麼身份?跟鸞鳳皇室又有什麼關係?

如果,母親是鸞鳳皇室的一員,她為什麼會成為華晟的公主,先帝對她的身世,到底知不知情?

沈如雪覺得思緒仿佛有一瞬間的明朗,但又很快再次被各種疑問糾纏得一團亂麻,不由得有些苦惱的揉了揉額頭。

“君兒,你來看這邊的牆上。”蕭錦珩有些模糊縹緲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沈如雪轉過頭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蕭錦珩已經站到了距離自己不近的位置,正揚手指著另一邊的牆壁背對著她,修長挺拔的背影在薄霧中,顯得有些虛幻朦朧。

“怎麼了?”見沈如雪半晌沒有動靜,蕭錦珩疑惑的轉過頭來,詢問的望向她,明日裏冷峻的眉眼竟在霧氣裏多了幾分柔軟。

“沒事。”沈如雪目光閃了閃,抱著懷裏哼哼唧唧的雲貂走了過去,也順勢抬眼望向了另一邊的石壁。

與之前那邊的牆壁一樣,滿滿的都是仕女圖。

同樣是個與她母親有著極為相似容貌的女子,同樣是從年幼稚齡開始圖繪人生,但這一次,畫上的人不愛紅裝愛白衣,氣質清冷出塵,眸光淡漠若冰。

即使是完全相似的容貌,任誰看了兩邊的壁畫,都不會將她們兩個人弄混。

從天真稚童到美麗少女,酷愛白裳的女子,不施粉黛,頭發總是束在腦後,手裏始終不離一條銀槍,颯爽利落,英姿勃發。

相比那一邊的紅裝烈烈,這邊的女子淡薄如霜,高傲的仿若九天玄仙。

黃沙飛揚的戰場上,女子銀色的甲胄泛著幽幽冷光,頭上戴著銀盔,火紅的長纓隨風飛揚,一杆長槍握在掌中,槍尖所指之處萬軍響應,指點江山,霸氣傲然。

即使這僅僅隻是一幅壁畫,沈如雪照舊都能感覺到從中透出的陣陣殺伐之氣,看得她竟有些熱血沸騰。

滿心裏隻有一句話回蕩:當世巾幗,何讓須眉。

隻是,繁華終落盡,這所有的熱烈,都在最後一幅畫中戛然而止。

這一次,女子的座下沒有了高大威武的戰馬,她的身上也不再是威風凜凜的戰袍甲胄。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木頭打造的輪椅,還有她身上輕衣薄衫,隨風起舞的烈烈紅裳。

那條她慣用的銀槍橫放在她腳邊,隻是,她卻再也無法站起來將它舞動,槍上紅纓斷了半截,甚至連那槍尖上的寒光都變得黯淡。

慣穿白衣的女子終於在這幅畫中褪下了一身戰袍,換上了一襲紅裙嫁衣。

隻是,奢華喜氣的轎子就立在她身後,卻沒有看到吹拉彈唱的送嫁樂隊,也沒有看到那個該穿著喜服對她溫柔含笑的新郎。

隻有女子獨自一人,妝容精致、身影孤單的遠眺著北方,目光裏帶著幾分決絕而悲烈。

她纖細單薄的身影在落日的餘暉下被拉的老長,那一眼仿佛穿越了世間百年,寫滿了滄桑悲涼。

同樣的容貌,迥異的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殊途同歸的悲傷結局。

沈如雪忽然覺得心裏堵的厲害,就仿佛是兩人經曆的苦都在她身上走了一遭似的,感同身受的想要痛哭宣泄,手幾乎是不受控製的輕輕撫上了最後那幅壁畫,女子悲涼的眼角,有一滴晶瑩欲落未落。

“蕭錦珩,你有沒有覺得……”沈如雪一邊說,一邊轉過頭去看始終默默不語的蕭錦珩,結果頭一轉過來,沈如雪整個人倏地一僵。

蕭錦珩方才站立的地方空空蕩蕩,偌大的正殿裏,除了她,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蕭錦珩?”沈如雪輕輕叫了一聲。

聲音在空蕩的殿裏不斷回響,沒有得到半絲回應。

“洛祁?”沈如雪又高聲的喚了一句。

“吱吱!”懷裏的雲貂也支棱著小腦袋,跟著叫了兩聲。

還是一樣的沒有反應。

蕭錦珩就如同方才的冬夏、朔月等人一樣,忽然就沒了蹤跡。

沈如雪忽然覺得一絲疼痛從指尖處傳來,扭頭望去,原來是她伏在壁畫上的手不知道是被石壁上哪裏尖銳的地方給劃出了一道細微的傷口,殷紅的血珠兒滲了出來,恰好滴在了壁畫裏那女子的眼睛上。

原本蒼涼黑沉的雙眸忽然變得充血豔紅,讓整幅畫都生出一股無端的詭異來。

沈如雪皺了皺眉,抬手拉起袖子去擦,結果還沒等碰到畫,那血液竟然像是被壁畫吞噬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壁畫上女子身後的那頂紅色喜轎傳來‘哢’得一聲脆響,突然彈出了一道縫隙,紅色的轎簾微微凸起,竟是推出了一道鑲嵌在牆壁上的一道小門。

沈如雪心裏一驚,不由得倒退了兩步,下意識的捏住了腰間的針囊。

等了許久,殿裏照舊是一片安靜,沒有任何情況發生。

沈如雪擰了擰眉,忽然眸光一動,轉身大步走到最先看到的那麵牆壁前,找出紅衣女子出嫁時的那一幅,手指在她的眼角輕輕一劃,再次滲出的血液滴落下來,同樣是落在了女子的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