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一條大綠豬樣的東西在遮麻地裏極快速的向我們串來。

高高密密的遮麻子被他左右分開。

分開後又立刻恢複了原樣。

我驚懼的拉起紅紅就跑。

聲嘶力竭的喊叫:救命啊——

芳芳之前總是厭生。

但那時她卻跑得非常快起來。

緊緊拉著我的手,跑在最前麵。

紅紅卻鬆開了我的手。

我條件反射般的奔跑著,被嚇蒙了……

約跑了有三十米遠,回頭看紅紅卻跑在最後。

她竟然搬起了地上的一塊石頭,回身向大蠶砸去。

我看到了她穿著我的灰白色的小衫兒。

她的細細的腰俯下去……

馬尾發在空中飄散。

我被芳芳牽動著繼續跑。

還沒有跑到五米遠,就感覺到一陣酸軟。

我看到那塊石頭擊到了大蠶的頭頂,然後被繃彈回來。

大蠶已經像輪胎一樣有彈性了,它弓起了身體,張著大嘴向紅紅撲來。

紅紅在拚命地向前踉蹌著……

天空有些暗淡。

眼前的遮麻地,梨樹林,草坪,不平整的禿瘡一樣的一塊塊菜田都清晰可見。

但是它們都似乎被蒙上了一片灰藍色,顯得冷清而寂怯。

我癱軟在地。

絕望的張著大嘴。

不知在喊救命,還是在喊紅紅。

我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大腦一片空白,繼而被麻木侵占。

連同我的眼神也麻木起來。

在我那一片麻木哀絕的眼光裏。

我看見表叔從遠處飛快的跑了過來。

他的手拎著一把大鍬,一臉的急切,奔向了大蠶。

他奔跑時,所帶起來的風,把他自己的衣服都吹向了他的身後。

宏茵卻突然縱身攔腰抱住了表叔。

口裏大喊著:危險——

表叔的眼裏冒著火。

一把手扯開宏茵,推向了塵埃。

然後兩步奔向大蠶,舉鍬向大蠶砍去。

那大蠶嘴裏正咬著紅紅的一隻腳。

紅紅癱軟的坐在地上,蠶毒已經熏染了她。

她肢體麻木,眼神兒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麻醉已經變得空洞起來,不懼不怯,呆呆的看著大蠶。

表叔是很有力氣的。

他掄起鍬來,白襯衫被風旋起,他的鍬砍到了大蠶的尾部。

大蠶負痛,鬆開了嘴,回頭來攻擊表叔。

表叔掄著鍬和大蠶搏鬥起來……

我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家都知道寒蠶有麻醉性的毒氣。

用不了一分鍾,表叔就會四肢麻木起來的。

紅紅的穿著涼鞋的腳鮮血淋漓了……

有人哭喊起來:人龍——快點——

其實是我在喊的。

我僅離紅紅幾十餘米遠。

遠處的人龍正飛奔而來。

他已經有十三四歲那樣大了。

穿著海水藍的衣褲,那是一床舊被麵毀成的,是我婆婆的手工。

仍係著紫色的大披風。

手裏拎著那根撬棍。

他飛奔的速度驚人。

看不清他的雙腿是怎樣的跑動,隻見他手裏舉著撬棍,箭一樣的衝來,以至於自己帶起的風把披風都拉直了。

他的臉上目齜欲裂,鼻翼兩側縱起了兩道橫肉,人沒近身,撬棍先到。

一棍紮到了大蠶的身中,撬棍穿透大蠶的身體,紮入地裏。

這下便定住了大蠶的身體。

紅色的血液從大蠶的傷口裏汩汩而出,發出熏人的腥氣。

然而大蠶並沒有立即死去。

它的身體以撬棍為中心,左轉右轉,口裏發出‘絲絲’的恐怖聲音……

東東和美美嚇得在遠處哭叫著……

此時天空無風無雲。

空氣清涼。

山野海麵一片寂靜灰冷。

一顆顆高大的梨樹挺立在院裏,就像一棟棟灰綠色的高塔。

表叔疲軟的躺在地上。

四肢不能動。

整潔的頭發沾上了灰塵。

唇幹舌燥的吩咐遠處跑過來的人們用濕毛巾蒙上口鼻。

把紅紅抬進屋內,讓秀秀快給紅紅救治。

看到人們把紅紅抬走之後。

他才吐了一口氣。

又愛惜的吩咐人龍:人龍,你先用鍬挖土,把這個怪物埋上,深點兒挖,埋上它。

表叔斷斷續續的吩咐完人龍後,就麻痹的閉上了眼睛。

人龍看了看周圍撲倒在地的二十幾個人。

焦急的起身來拿表叔的大鐵鍬,彎下了腰要挖土,他的尾巴在身後搖晃了兩下。

誰也沒有料到。

那條大蠶突然猛地一掙,大張豬口,露出了兩排粗大扁平的牙齒,一口就咬折了人龍的尾巴。

人龍的尾巴已有胳膊那樣粗了,猛然被咬斷,鮮血直噴。

人龍負痛,鍬從他的手裏掉下去了。

我們都嚇得傻了。

近幾天,我們大家都對人龍刮目相看了,都把他當成了自己很親密的人了,和他有一種息息相關的感覺。

一時間許多人同時發出了驚呼,人們的臉上眼裏都流露出了痛惜與關切,許多人都留下了淚水。

人龍痛的頭上滲出啦汗珠。

大口大口的吸著氣,然後緩慢的吐著氣。

灰黃的臉色變成了灰紫色。

他趴在地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在他的身下,流出了一汪血……

秀秀正在別墅裏給姐姐清洗傷口。

猛然聽到外麵的許多喊叫聲:秀秀快出來,快出來,給人龍看看吧。

那喊聲好像掙命一樣。

聲嘶力竭: 人龍他淌老多血了……

秀秀對她的隊員簡單交代一番紅紅的消毒,包紮的方法後。

就慌忙跑出去了。

她的馬尾長發在身後飄蕩,細長的腿裹在天藍色的牛子褲內。

她跑到中途,就站住了。

對著遠處倒地的人們大喊:把人龍先抬進屋裏吧,我不能過去,我怕我也會被麻醉倒下,何爺爺,你組織人員往屋裏抬吧快點兒抬吧,我先進屋準備去了。

我公公幾個老人在另一邊鏟地,所以沒有被大蠶麻痹到。

他們按照秀秀的意思,捂上了嘴巴鼻子。

人龍被抬走了。

抬人龍的幾個老頭就像競走一樣的快速,急切。

我仍癱軟在一棵梨樹下。

芳芳癱軟在距我五六步遠的地方瑟瑟著。

一些鳥蛋樣大的螞蟻在我的身上爬來爬去。

它們都有重量感了。

眼睛黑亮亮的,大觸須搖來搖去的。

兩隻螞蟻從我的胳膊爬上我的肩、我的臉。又惡心,又害怕。

我想抬頭甩掉他們,可是我的頭根本不會動了。

我急得大喊起來:美美——快過來,把我臉上的螞蟻整掉……

別過來,蠶毒會把她倆熏迷糊的,快,你倆離遠點。

芳芳躺在遠處,此刻到冷靜起來了。

兩個孩子躊躇的站在路邊觀望著我們。

抹著眼淚,高一聲低一聲的哭叫起來。

我想伸伸腿,動動手,可是都不能。

隻能像死人一樣的躺在原地。

想到了人龍的傷勢。

外出的宏信和鵬鵬,心裏一陣難受,酸澀的淚水再次溢出了眼眶,流到了地上。

居然會爬過來兩隻大螞蟻來引吸我的淚水。

他們搖動著兩隻大觸角。

我疲軟的仰臥在大地上。

傻傻的看著灰藍色天空,一種灰涼和淒惶在我的心底膨脹。

這時,一陣歌聲從別墅後的海麵飄了過來。

歸來吧,歸來吧,我已厭倦漂泊……

是鵬鵬回來了!

他的聲音無論怎樣變化,我都能聽出來。

雖然躺在地上,但是我的眼珠兒還是急切地向那個方向瞥去。

一個戴著白色王冠帽子的腦袋瓜躍出海岸邊上的礁石堆。

然後緊跟著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一臉憨直的四處張望著……

又一個梳著馬尾發的小腦袋緊跟著也升出礁石堆。

然後,一行腦袋瓜相繼從海岸邊上的礁石堆探上來。

他們滿臉都洋溢著笑容,都背著或抱著一箱箱的什麼東西,還像很沉重的樣子。

這群隊伍的後麵,還有兩個人。

我們不認識。

一個是相貌猥瑣的中年男子,穿著邋遢的灰色西服。

一個老太太,穿著一套米黃色的西服,長著一張葫蘆臉,腦後梳著端莊的發髻,拎著大包的東西,費力的走著。

鵬鵬也背著一個大背包。

他的花貓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邁著大步,昂首挺胸,依舊披著衣服,頭上戴著的王冠帽看起來有些滑稽。

說王冠帽滑稽,是因為王冠上既沒珠寶也沒鑽石,隻是清一色的灰白色,它的材質也看不出是什麼,好像是骨頭,又像是柳樹條扒了皮後編成的,且不管它是什麼編得了。

我激動的大喊起來:鵬鵬,一一,雨雨,快過來……

我激動得熱淚盈眶。

幾個孩子放下了手裏的東西,像小鳥一樣,向我奔來。

美美和東東也歡叫著向他們跑了過去。

宏達高興地舉起了他的兒子,親著吻著……

家裏的人便都一路小跑的圍過來迎接凱旋的英雄們了,喊著叫著的……

我的公公和幾位老人家放下了木板。

那是他們抬人用的。

他高興地像一個小孩子,拉著鵬鵬,揚起了臉,微閉著眼睛。

讓鵬鵬給他理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