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選節目
晚上方頭過來告訴二龍,說一個叫廣瀾的哥們兒給關了,明天上午想去獨居裏給送點東西。二龍笑道:“不是剛出來嘛,咋又給關啦?”
“出來就折騰唄,把諜他那丫的槽牙給敲掉一個。”
“我去,我屋裏那個門臉前麵掉兩扇兒,也沒關啊,廣瀾是不是沒混起來啊?”
方頭道:“可不?他那個隊,跟前沒自己人捧著,就靠打能打出天來?淨剩小號兒裏囚著了。快來兩年了,聽說手裏還一張票沒有哪。”
二龍招呼趙兵給拿了幾盒罐頭和一兜水果,交給方頭說:“你捎給他吧,我就不去了。”
方頭一走,二龍躺了一會兒,又招呼趙兵:“哎,我讓你帶的東西帶回來了嗎?”
趙兵跳起來,從兜裏翻出一把細鐵絲、兩根花線,幾棵釘子:“都齊了,‘小老頭’聽說你要,一句廢話也沒有。”
“行了,把這些全弄好。陳威給我喊一下老三。”二龍又轉頭叫我,我趕緊到新收門口叫“三哥”,老三一拔頭,我看見裏麵有倆新收正低馬蹲檔在那練功哪,表情痛苦。
“龍哥叫你。”
老三“哦”一聲,往回一縮頭,很快拿了一條淺藍床單出來,跟我過去。
“手藝還行吧。”老三把床單抖開,征求二龍意見。那是二龍昨天叫他去縫的,在床單一側約一個空邊兒,穿鐵絲用。
二龍很挑剔地細看了一遍,笑道:“還真幹過裁縫?手工不賴,少管你看看來,老三這針腳,跟老娘們幹的似的,那天你給我縫的那個兜口叫什麼呀。”
老三殷勤笑道:“縫兜口啊,你拿來吧,我給你改去。”二龍當場脫了褲子,又讓趙兵從箱子裏找了條新的,一並交給老三,老三拿過去走了。
我們的囚服隻有一個上衣口袋、一個屁兜兒,不是人頭兒,一般不敢改動囚服樣式,監規裏有明確規定倒不打緊,關鍵是不夠那個級別的,就不能穿改製的衣服。
在監獄裏插褲兜走路的犯人,沒有鳥屁,新來的管教看人,也一眼就明白個八九分,該跟誰使多大勁兒,心裏都有個分寸。
這裏趙兵也趕緊忙活,把二龍的床包裝起來,前臉兒掛了拉簾兒,裏麵的三圍都拴了掛衣繩,弄得搖籃一般。
現在,二龍裝備得才真象個組長了。其他幾個組長的鋪,早就裝修過,二龍一直沒鼓搗,不知是懶得弄,還是有別的心思。
搞完內裝修,二龍試了試效果,還算滿意,索性一歪身躺進去,叫趙兵把電視扭轉向他的床鋪,獨自欣賞了一會兒,回頭招呼我們:“你們都出去,屋裏開燈再回來。”
我們莫名其妙地出了屋,喀噠一聲,屋裏的燈滅了。
周攜問趙兵:“咋了?”
“我又不是龍哥肚裏的蟲子。”趙兵堵他嘴道。
我看一眼樓道裏幹活的亂糟糟的景象,無聊地說:“我找小佬呆會兒去。”
周攜拉我一下,笑道:“看你是個有前途的人,別淨跟我們這些怪鳥湊乎,不是一品種的,不能往一畦裏種,勞改隊講究這個”
我笑道:“你哪那麼多貧話呀?你爸要進來了,你還跟他分畦劃壟的?”
周攜追了我兩步,一腳踢空後笑道:“你爸才進來哪。”
我敲了敲林子那組的門,林子從門玻璃上看到我的笑臉,一揮手,我推門進去,林子笑道:“陳威這麼閑?輕易不來串門啊,林哥門檻高是咋的?”
我笑起來:“哪裏,早想跟你聊,怕你煩我呢。”
林子一拍鋪邊:“坐。”
小佬不在,我倒不好意思走了,一偏屁股,坐在林子對麵的凳子上。
“你這案子夠冤。”林子找了個話題。
“進來的都說自己冤。”我笑道。
“不過你也算走運的,二龍對你還不賴啊,要不象你這麼老實的,還不叫人掐巴死?”
我意識到他在暗示華子,就轉過話茬說:“我不招惹誰,也不想混流*氓道兒,活兒上也盯得住,加上林哥開麵兒,剩點刑期,塌實耗著唄。”
林子道:“林哥是沒的說!龍哥也是老大風範……龍哥對我印象咋樣?”
我笑道:“那你得打電話問他了?”
“龍哥進電話啦?”林子笑著一指褲襠:“我這手機光能打給自己。”我哈哈笑起來。
笑過,我不想跟他套乎了,心裏沒根,擔心禍從口出,正想找別的話題,周攜在門口扒一下頭,衝我揮了揮手,我笑著站起來:“叫我回去哪,林哥以後再聊啦。”
出了門,周攜還沒走:“燈亮啦。”
我們結伴回了號兒,除了豁嘴和孫福恒還在外麵幹活,其他幾個人都回來了,二龍正靠在鋪上看電視。
我看監舍消停下來,才拿出信箋,趴到鋪上,參照郎隊長上午的吩咐,寫了幾個論文題目,最後選了一個簡單點的,開始研究魯迅,這也是改造任務之一。
接連幾天的改造風平浪靜,緊張還是緊張,許多人的心氣卻開始浮躁起來,因為年關越來越近了。大家想要休息的心越來越濃重了,新年的氣息也紛至遝來。
不知哪個監區的犯人,打扮得花團錦簇的,每天在操場排練高蹺和舞龍,說是節日期間有演出。我們中隊也配合著開始選節目,原則是不耽誤生產,其他人要把去排練的人的活分下去。一時報名的很踴躍,少幹活兒尚在其次,關鍵是風聞演出的犯人能得一張價值兩個月的獎勵票。
胖子想去獻首“朋友啊朋友”,讓林子給攔了。
周攜和霍來清都被選去試聲,結果周攜被教育科留下來,每天晚飯後去排練,霍來清很氣憤,說教育科那個樂隊太聲蛋了,老跟他的歌合不上拍,所以被刷了下來。
豁嘴也很積極地跟林子說:“我也報個節目吧。”
“幹活去!”
豁嘴口中跑風,迫不及待地說:“我會數來寶,真的,不信你聽聽:走上台,笑哈哈,聽我把咱鄉的計劃生育誇一誇……”
林子飛起一腳把他踢回流水線了。
關之洲邊穿網子邊問我:“陳威你不來個武術表演什麼的?”
“我就隻會耍花槍不敢獻醜還是算啦吧。”我笑道。
關之洲停下來,深情地呼喚著:“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一個聲音高叫著——哎呦!”
一個大鋼圈飛了過來,砍在關之洲的肩膀上,華子在斜刺裏罵道:“昨天跑的還不累是吧?”
關之洲撇一下嘴,低頭抓起網子,旁邊的邵林笑起來。猴子歪腦瓜問:“跑馬拉鬆了?”
“一個多小時。”邵林笑著說。
關之洲也自嘲地一笑:“以前真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大潛力哪。”
所謂“跑馬拉鬆”,其實就是原地跑步的“健身運動”,一般要求高抬腿跑,時間稍長一些,技術難度還是很大的,需要頑強的毅力和對權利的絕對屈從,才有可能堅持下來。看來昨天晚上關之洲又惹華哥不爽了。
“其實……”關之洲真是記吃不記打,忍了一會兒又憋不住跟我繼續探討:“其實數來寶這種藝術形式挺好的,陳威你可以編一段,讓豁嘴演去。”
“走上台,笑哈哈,說一說過年咱不回家?”我笑著問他。
“別介呀,笑哈哈以後,聽我把咱二監的管教誇一誇呀!”
我說:“回來我也叫人打成豁嘴啦。”
周攜在一旁幸災樂禍道:“你們就聊吧,回頭我一去排練,看這些網子誰穿?”
大家立刻群起而攻,把周攜這種不仁不義的思想臭批了一通,然後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閉了嘴,緊緊忙活起來。